《短篇小说(第十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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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十辑)-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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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上说全村人民都在盼望他哩。抬他回来的人这样说。

    兆礼的脸白得吓人,又灰苍苍的让人难受。

    村医老黄急急地赶了来,圪蹴在麦升身边又搓又揉,听诊器在麦升的胸脯上游
走。许多银针插进了麦升身上的穴位,麦升看起来就像个带箭负伤的壮士。

    可是麦升没能醒来。

    小学校静了很久,有女人的啜泣隐隐传来,兆礼和大家将麦升的尸首抬下去了。

    小学校的人都走光了,香莲却浑身软得走不了,小来几乎是把她抱到西墙根坐
下的。好久,小来说:

    “我要给麦升刻一个碑,碑上刻一架放映机,麦升一直想当个放映员哩!”

    香莲说:“再给他刻上一个女人吧,麦升连个女人也没呢!”香莲的泪滴答了
小来满手。

    小来说:“中。”小来掏出裤袋里的手绢为香莲揩泪。

    香莲把头埋在小来的怀里,这时的月亮刚刚升起,慢慢由黄变白,他们守着那
颗白月亮直到天明。


              那个下午的浪漫

                                范晓波

    我没有准备的是,一个曾经让我梦寐以求的女孩,一朵校花,居然会在一个意
想不到的普通下午佩戴到我胸前。

    火车离上饶还有30公里时我跟杨西打了个电话。当然是打她的手机,现在已11
点半了,她不会在台里,自然也不会在父母家,最可能的是正准备和男朋友去某个
酒店共进午餐。我之所以这么晚才打电话,不过是出于客套或是习惯。如果你知道
我和杨西交往的全部历史,你就会相信这么说并不虚伪,尽管她比许多明星还要靓
丽,尽管我曾对她有过许多男人都会有的那种念头。

    “真的吗?你是来看我吗?!”杨西的声音被快乐削得又尖又亮。

    我有些意外,因为我调到南昌后回上饶也有许多次,有时就是专程来找杨西的,
但她每次都略略得意又无奈地说:“我不知道有没有空陪你。”当然,她一般还是
会抽出几分钟的空接见一下我,在她的办公室,或某处人潮拥挤的街头,接受我由
衷的或不由衷的表白,然后说些安抚的话就分手。这次她对我的电话很感惊喜,好
像我的出现对她的生活而言不是点缀而是一个契机。

    我显然不是专门来找杨西的,我3 个月前结了婚。用我平常在妻子面前自我标
榜的话来说,已经是大大的良民了。并且,我结婚都没搞定她,现在当然更成问题
了。但我回答她时还是脱口而出地说:“是的,是的。”这使我脸上稍稍有些发烫,
不过被田野上的风一吹就没事了。

    “那好,我中午请你吃饭,你到了就打我电话。”杨西说完关了手机。我坐在
渐渐躁动起来的车厢里,像一个睡过了站又突然醒过来的人。我赶紧给李伟打了个
电话,说中午不去他那里吃饭了。“那你下午再来报社?”“不一定,去的时候我
会给你打电话。”李伟在电话里笑了:“你不是在火车上泡上了我们上饶的妞吧。”
我啪地关了手机,左手在邻座的一个正哭着的小孩脸上快活地拧了一把。从他爷爷
在鹰潭上车开始,这个小东西的尖叫和鼻涕就开始污染我的情绪。

    我点燃一支烟,猛吸了几口,心里才平静下来。我有点想嘲笑自己了,一个快
30岁的已婚男人,还被小女孩的一句话弄得这么激动,实在不够品位。杨西这次的
反常,或许是因为和男朋友吵了架,想逮个崇拜者找回点心理平衡;或者仅仅是想
找我办点什么事。这不是没有可能,我在省报也算得上名记了,找我办事的人比我
认识的人还多。我有些沮丧了,直到车厢里的人全下空了,才从行李架上取下旅行
包摇摇晃晃下了车。

    改建后的上饶站同半年前相比已焕然一新,不过出口处仍围满了接客和拉客的
人。我很害怕这种混乱的局面,检完票埋头就往人群后面挤。我打算到了车站广场
打个面的,在车上再和杨西约定见面地点。但我的包还是被一只手拽住了,尽管很
轻,也足以使我警觉。我回头的时候很有点横眉冷对的味道,因为我十分厌恶那些
强拉客人吃饭或乘车的人。在我看来,他们的行为简直是无赖和乞丐的混合体,像
一群挥之不去无所不在的苍蝇。可我最后却笑了起来——我发现身后站着的是一个
漂亮姑娘,她穿着长裤腿的牛仔短裤,上身是一件印着开心娃娃图案的T 恤,明亮
的眼睛在正午的阳光下水一样波光粼粼。

    我的笑容里一定掺了些羞涩。我们上面的时杨西一个劲地问我:“我来接你你
不高兴吗?”她问得很认真,还歪头捕捉我的表情。


    杨西请我吃饭的地方是上饶有名的上岛西餐厅。尽管开着空调,音乐也很柔曼,
可能因为是中午,里面的人却很少。除了我和杨西,大厅里只有一对客人,男人胖
得低头望不见自己的脚尖,对面的女孩则像个高中生,埋头小心啜饮一杯咖啡。他
们之间的不协调和因此产生的暧昧感反衬出我们之间的和谐。几年前我就对杨西说
过,我们是十分般配的一对,她1 米65,我1 米78;她是师专97届毕业生中的校花,
我是93届公认的才子,年龄、外表、才情,各方面都符合琼瑶小说的主角搭配原则。
所以西餐厅就仿佛正在上演某部爱情电影的经典镜头,我们是久别重逢的男女主人
公,那一对男女和穿着天蓝色制服的服务生则是制造氛围的背景。

    这种想象使我很快找到了自信和状态。我喝了一些威士忌,就可以用那种侵略
性的目光逼视杨西了。我用明显夸张的口气重复着我结婚后经常在电话里对杨西讲
的一句话:“真的很可惜,当初怎么没把你骗到手呢。”

    我以为她会像过去一样极尽娇嗔地对我说:“讨厌。”我和杨西认识以来她对
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讨厌。我一直觉得这句话里是包含了一定的好感的,不是
书上这么说我才这么认为,而是我发现她每次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并不会对我有任何
真正的警戒,除非我强行拥抱她,半分钟后她才会有一些像样的抗争。奇怪的是这
次她居然会很认真地同我讨论这个早已毫无意义的问题:“我对你其实挺有好感的。”

    她嗓音压得很低,似乎是为了让这句话更动听。这样一来我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低头像挨了表扬心中窃喜的孩子:“你知道我这人看起来挺随便,但脸皮挺薄的,
所谓胆大皮不厚。”

    “你实际上挺高傲的。”杨西像抿了一下唇膏一样摄入一小口牛扒,将刀叉停
在空中对我说:“你还记得么,有一次我气了你以后,你有一个月没理我。”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哪次,我们交往的过程中她似乎始终都在拒绝我。我追她就
跑,我停下准备回头,她又站在那里向我招手,像《聊斋》里的狐仙。不过有段时
期我确实有很久放弃过努力。可能是在我们认识后的第二个秋天吧。有天晚上我从
市里赶来,约她到师专后面的小路上见面。那当然是个美好的夜晚,月亮浮在远处
黑黝黝的山顶上,路边的青草尖上跳着沁凉的露珠,一阵薄薄的雾气在收割后的稻
田里荡来荡去。我和杨西沿着灰白的小路往后山走,在一蓬浓密的树荫里,我忽然
抱住了杨西,并使她脱离地面大约20厘米,半分钟后我把她放了下来,这是我第一
次抱她。看上去她感觉并不坏。我有些感动地说:“你毕业了就做我媳妇算了。”

    “可我并没有说我爱你呀!”她认真地说。

    “你都让我抱了还不爱我吗?”

    “是你硬要非礼的,你那么有劲,我有什么办法。”

    我对着夜空长吁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还能跟她说些什么。

    “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呀!”杨西最后说。她竟然会在评判我这次诗意的偷袭
时使用“你们”。对这两个字追根究底的结果是我知道了我不是第一个这样抱过她
的人。

    “是你的初恋吧?”我脑子里想象着那个瘦高个的冒失鬼问她。

    “根本没有爱情。高中毕业聚餐时,他说有个重要事情要和我面谈,就在学校
门口,他涨红着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然后他突然抱了我一下就撒腿跑了。后来他
考上了清华,跟我写了一封信赔了礼。”

    “赔了礼就行了?”

    “那还能把他毙了?他其实并不坏,至少不比你坏。”杨西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更没有被无辜玷污的懊恼。这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杨西绝对不是那个以后能成为
我老婆的人。因为我十分清楚,我不会娶一个被别人染指过的女孩做老婆,尤其是
在没有爱情的前提下染指的。我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我不会让我的想象力成为婚
后诸多矛盾的酵母。

    但是一个月后,我还是去师专看了杨西。那时学校正在搞一场大型汇演,杨西
打电话给我,要我一定去欣赏一下她的主持风度。晚会结束时,作为压轴戏,杨西
还唱了一首《我不想说》。她曾拿过全市青年歌手大赛二等奖。当然,打动我的并
不是歌声,而是她演唱时的投入与动情。杨西平常很喜欢笑。那天她穿了一件紧身
黑上衣,站在鼓风机前,飘柔的长发旗帜一样在脑后波动,并且,在顶灯的映射下,
她的眼睛还有一种潮湿的迷离感。

    我自然还不至于会觉得这首歌是为我而选的,可我还是在心里为她加了10分。
我想起了斯大林对毛泽东说过的一句话:胜利者是不应当被指责的。我想,对如此
才貌俱全的女孩也许是不应该太苛刻的。杨西作为一个朋友还是很不错的,起码,
她让我在许多男人面前挺有面子的。

    现在,杨西陪我到上饶宾馆开了房,然后坐在房间里继续聊天。这时李伟又打
了一次我的手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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