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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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粉-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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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拗不过他的热情,和他并肩在街上走着,莲衣依然纱巾遮面走在后面。
    城门顶上的龙轩老远看到我的身影,脸上的惊喜还没有消退便纵身跃下城门。
    街上行人陡地看到天上飞下一个身穿戏服的少年,不由一片惊呼。
    “贤弟,大哥今天遇到些麻烦来晚了,等急了吧?”我看到龙轩,高兴地跑过去。
    “大哥,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龙轩没顾上和我说话,眼睛看着王狄。
    “哪个他?王兄还是莲衣?”我没有在意龙轩的神情,只是自顾高兴。
    “我不认识什么王兄,我……是说这个女子。” 龙轩极力掩饰着什么。
    王狄和莲衣走到近前,两个人都平静地看着龙轩,王狄向龙轩微微颔首。
    “大哥,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龙轩并不理睬王狄,而是拉我走到一边,着急地说,“大哥,你应该回一趟掬霞坊,伯父身染重病,有几次还咯出了鲜血,掬霞坊破天荒没有试香。”我惊诧地说:“怎么会这样?父亲的身体一向很好。”
    “我还骗你不成?”龙轩小声道,“大哥,相信我的话,还有,如果你还拿我当兄弟,不要跟这个姓王的在一起。”
    “我想知道原因。”我奇怪地问。
    “你应该注意他的眼睛,他的眼里充满了冷酷和仇恨。” 龙轩低声说。
    “贤弟,你多虑了,他的冷酷和仇恨是有原因的,再说你们也不熟悉,一会儿我给你们介绍,以后像朋友一样来往。”我拍了拍龙轩的肩头。
    “那好,我就再说一次,你应该离他远点,这个人也许……很危险。” 龙轩的声音从来没有那么冷过,说完也冷冷地盯着我。
    “好吧,我听你的,跟我一块儿回竹林,你还不知道我住哪儿。我现在住在城东三十里外的一片竹林里。”我小声对龙轩说。
    “大哥,天色不早,你还有很远的路,我走了。”龙轩说完要走。
    “贤弟,一旦有了空闲就去找我,大哥有好多心里话无处倾诉,只想说给你听,这一阵子……我很难过。”我拉住龙轩的衣襟,心里很沉重。
    “是男人就不要说这种话。” 龙轩不但没有安慰我,态度反而更冷,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愣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一阵荒凉,不知道怎么样暖和过来。
    烛光下,莲衣在桌前专注地抄写着什么。
    我坐在二十五弦的卧式箜篌旁边出神地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像烛光一样温暖,也像手下二十五根琴弦还未发出的音律,只在想像的脑海里飘荡飞升。
    莲衣抄写累了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她发现我看着她,于是给了我一个微笑。
    “莲衣,在写什么?”
    “我喜欢的一首词,陆游的。”
    “依你此刻的心情,应该是他写给陆升之的那首《东望山阴》吧?”
    我慢慢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西天依稀尚存的一抹青幽,动情地吟道:
        东望山阴何处是?往来一万三千里。写得家书空满纸。流清泪,书回已是明    年事。    寄语红桥桥下水,扁舟何日寻兄弟?行遍天涯真老矣。愁无寐,鬓丝    几缕茶烟里。
    莲衣静静地听着,眼神不知不觉间有些湿润。
    “林公子,这是一些让人容易怀念的句子。能想到它,说明你在想谁来着。”
    “龙贤弟说……父亲身染重病,有几次还咯了血。”
    “怎么不早说?你现在应该在掬霞坊。”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吗?我不放心你。”
    莲衣站起身取下衣架上的白色长衫,然后定定地看着我。白色长衫在莲衣伸出的手上晃着,我的眼神也像它一样摇摆不定。
    莲衣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在逼我,我在这种温软的逼视下走过来,短短的几步路,我似乎走得很艰难,等我机械地穿上长衫,眼神里居然有负罪和如释重负的双重苦痛。
    “莲衣,不要害怕,我去去就来。等你做梦的时候,我已经又守在回廊里了。”
    莲衣没说话,走到门边把门打开,我还想说什么,但是身形却跌撞着出来,身后的门被轻轻关上。
    我慌乱地向外走着,耳边传来一声野狼的嚎叫。
    我猛然回头,木屋里的灯光突然熄灭。我知道莲衣在害怕,可是又不能留在这儿陪她,怎么办?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左右为难。

十一、最不孝的子孙

    子夜时分,我从掬霞坊高大的院墙上翻越而过,轻手轻脚走在院子里,悬挂在屋檐下的几十盏红灯笼将我的白色衣衫染成橘红。
    我恍惚地看着一间间黑暗的窗户,眼神里满是愧疚之色。为了心仪的一个女子,我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家,而这种离开对我的父母来说如同抛弃,我在他们眼中是个什么样的儿子?我在莲衣面前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少爷?”我寻声望去,林蝈蝈正从我的房间门口站起身来。我走过去轻声问:“怎么还不睡?在我门前干吗?”林蝈蝈伤感地道:“有阵子不见,咱……想你呗!”
    我激动地拍拍林蝈蝈的肩膀,喉头有些哽咽:“父亲的病好些了吗?有没有找先生来看看?你知道我住在哪儿,应该早点告诉我。”
    林蝈蝈难过地说:“找你有什么用,先生说这病得好好调养。”
    我情不自禁地朝父亲的房间望去:“蝈蝈,我不在家,你就是掬霞坊的顶梁柱,以后多操点心,明白吗?”
    林蝈蝈情绪低落地:“不明白。你在家都不操心,我能帮上什么忙?老爷这一病不要紧,研不出香来,店里都快断货了,你又不教我,我又不会研香,眼瞅着咱就得关张。”
    “父亲知道这事吗?是不是要先瞒着他?”我的话还没说完,从父亲屋里传来痛苦的咳嗽声。林蝈蝈小声说:“这是老爷在吃药呢,少爷,这几天我特别后悔帮你把东西拉走,你还是赶紧回来吧,咱这家都不像个家了,那个整天绷着脸的女孩儿对你那么重要?怪不得夫人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是藏在云彩里的一滴雨。”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别问我,我也糊涂。”
    我愣愣地看着母亲的房间,良久,转身向院门走去。
    “家都快垮了你还要走?你还是不是人?” 林蝈蝈低声喊。我听到了他的话,却没让自己的脚步停住。
    “少爷,如果老爷今天晚上死了,你连面儿都见不上,你就是林家最最不孝的子孙。”
    “不许胡说。” 我停住脚步转回身。“那好,有本事你就走,真要出了事,我绝不去给你报信,掬霞坊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你住在哪儿,我敢发誓,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林蝈蝈像挑衅一样看着我,我的眼神游离不定。
    “我真是糊涂,以前怎么会崇拜你这种连爹娘老子都不管不顾的人,你走,大不了我为老爷戴孝打幡。”林蝈蝈说完大步走到我的房间门前,用足力气吹灭了那两盏红灯笼。
    我知道那两盏红灯笼意味着什么,只要我还研香,它们从不熄灭,这是研香人的规矩。如今它们被吹灭了,就如同我死或是被掬霞坊轰出去一样。
    我转身向门口走去,走着的时候发觉有一阵凉风湿湿地拂面吹过,原来我的脸上不知不觉有了纵情的泪水。我心疼地回望院内,有一扇窗户亮了,那片光亮让我情不自禁又走回来,静静伫立在跟前。
    在这层薄薄的窗纸后面,父亲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步步挪蹭到研香台前。
    研香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香基瓶,父亲颤抖着手打开一个香基瓶,又拿过一只白玉瓷的研钵,将香基瓶里的香基倒入研钵,哪知一阵剧烈的咳嗽,父亲手里的白色的香基粉末洒到桌上,父亲的脸上也扑满了白粉。
    或许父亲怕惊醒了院里沉睡的人们,他极力控制着咳嗽,嘴角流出来的血丝在白花花的脸上很显眼,他慢慢抬起头来看到镜中的自己,痛苦得泪流满面。
    我不敢再从窗户缝里看父亲的惨状,痛苦地转身时一下子呆住,原来林蝈蝈、素儿和几个伙计站在房门前,母亲也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我和他们对视着,极力控制着眼泪。林蝈蝈率先跪下,素儿和几个伙计也相继跪下来。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父亲,我回来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哽咽地对着窗户纸说。
    “若儿?这么晚了你还回来?夜路黑,不好走啊!” 父亲的声音里没了前些天的愤怒,甚至没有一点埋怨,充满了慈祥和担心。
    “父亲,我……你好好养着,有你儿子在,掬霞坊永远不会垮,从明天起,我在家里制香。”说完这句话,我的心和眼里的泪一样,瞬间决堤千里。

十二、忧伤的梦境

    五月端午早晨的阳光亲切地照耀着我为莲衣搭建的木屋,远远传来的竹林里的鸟鸣在阳光里显得异常温暖。
    就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早晨,木屋的镂花门像往常一样慢慢开启了,莲衣拿着洞箫出来,她习惯地看着回廊,回廊里没有我的身影。我在掬霞坊埋头研香四个日夜,而每个早晨莲衣都要对回廊看上一会儿,她希望在这儿能重新看到我的身影。
    我走了四天,她失望了四天。莲衣愣怔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回廊,半晌向台阶走去。突然间她的脚步停住,手里的洞箫险些掉落尘埃,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水。
    莲花!莲花!木屋前的空地上摆满了上千盆粉莲。
    它们像一个宽阔的池塘水面上绽开的盛景,那些噙着一片片阳光的透明花瓣儿在微风中悄悄喁语,这一派繁华、壮观足以让一个人的眼睛和心灵在陶醉中崩溃,让突如其来的感动也像这一片片的花瓣儿一样,盛开得彻底而灿烂。
    “天啊!” 莲衣恍惚着激动地跑下来,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向四周看去,“公子?公子,是你回来了吗?是你吗?”
    没有人应答她的问话,她的眼神暗淡下来。
    莲衣蹲在莲花近前,怜惜地抚摸着一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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