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的种子- 第50节

《歌唱的种子》第三十一章（4）
道格拉斯？斯图尔特坐在他身边，泪流满面。
　　“我很难过，迈克尔。不单单为了飞机，我知道你很想飞到爪哇去。”
　　迈克尔静静地看着翻滚的青烟。
　　道格拉斯继续说道：“你可能得自己想办法过去了。”
　　迈克尔转头望着海岸线，又看着海面，竭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他看着道格拉斯，又看看身边沮丧失落的队员。还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了飞机的飞行员。他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他下定了决心。他如今也卷入了战争，无论如何，他都要战斗下去。不是为了国家、荣誉，而是为了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人们。他们需要他，他不能让他们失望。
　　他让队员们拦住一辆经过的卡车，把贝乔抬了上去，一个队员跟车送他上医院。迈克尔手搭着膝盖，头靠在上面，看着脚下的沙子。道格拉斯的手搭着他没受伤的肩膀，安慰他。
　　两天后，迈克尔到马尼拉马斯顿大厦的海军司令部报到。美国海军只剩下一个军官、一个海员和堆满房间的文件。重要的物资已经转移到科里吉达，其余的人随将军于圣诞节乘潜水艇离开了。空中力量已经不复存在，这里留下的东西将被焚毁。
　　那位少校军官盯着迈克尔吊着绷带的手臂，“我感到很难过，”他说道。
　　迈克尔耸耸肩，“没什么要紧的。”他的感觉出奇的麻木，或许是由于麻醉剂的效用，或者是他的内心极度的失望。在军官的凝视下，他不自在地动了动。
　　“我想你是来请求命令的。”少校最后说道。
　　迈克尔一言不发，不想费口舌证实这一明显的请求。
　　“我也希望能有另一架飞机给象你这么优秀的飞行员开，但就是没有。”他朝百叶窗口点点头，“这里唯一能飞的只有小鸟，很快，当食物吃完了，连鸟儿也会消失的。”
　　“日本人，”迈克尔轻声回答：“日本人还在飞。”他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是的，确实如此。”少校看着迈克尔，“你没事吧？”他疑惑地问道。
　　“是的，”迈克尔开始不耐烦，“我刚刚伤好，我是来请求命令的。”
　　少校微微点点头，似乎有点不悦。这些日子来，每个人的脾气都很差。他在桌上找了一会儿，递给迈克尔一份文件。
　　迈克尔接过文件，“老人星号”！”他喊道：“我是飞行员，不是水手！”
　　“老人星号”是一艘破旧的潜艇护卫舰，加维特基地被轰炸后转移到马里维尔，它的400名船员戏称它为“老妇人”，它本来是一战的运输舰，后来在海军的要求下改装为潜艇护卫舰，军方不想浪费任何能浮的船只。
　　“是的，”少校略带歉意地回答：“留在菲律宾的所有海军人员都调到马里维尔　了，在巴丹那边。你和你的队员新年那天报到。”他补充了一句，“这只是临时的安排。”
　　迈克尔忧虑地看着他，“这里的任何事情都是临时的，少校。如果日军决意强攻，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不，我的意思是所有的潜艇都将被调出菲律宾，当然，护卫舰也会同它们一起。”
　　迈克尔心中燃起了希望，但又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会去哪里？”
　　“苏拉巴亚，爪哇。”
　　迈克尔觉得奇迹就在眼前。
　　“到了那儿你会转回空军中队，如果运气好的话，新的飞机会在你到达前由澳大利亚运到爪哇。”他瞄了一眼，看见迈克尔放松的表情，“当然，路上会很危险。日本人控制了从这里到爪哇的大部分海域……”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歌唱的种子》第三十一章（5）
迈克尔没再听下去，他干脆利落地向少校敬了个礼，离开了军部。在门外，他一只手折好调令，塞进口袋里。手一直抖个不停，他得救了。
　　“嘿，中尉。”少校走到门口，叫住他，“我还没恭喜你呢，离开前将军推举你受勋海军十字勋章。”
　　迈克尔没有回答，他的行为或动机没有任何英雄主义色彩。他射下那些敌机，是因为他需要自己的飞机飞到爪哇，只是那么简单。
　　新年伊始，迈克尔在去马里维尔前，来到圣？路易斯武装部跟卡萝儿告别。日军已来到马尼拉外围，几天内就会进城。自从伯德在圣诞节离开她回到船上开始，她再没回去上班，一直喝得醉醺醺的。
　　“与其让日本人进城把酒拿走，不如我现在就把酒喝个精光，这也算是爱国行动。来两杯吧？”
　　迈克尔摇摇头，“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
　　“对于一个即将被黄皮肤猴子强暴杀害的女人而言，能想些什么呢？”
　　迈克尔心中一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这类传闻已是老生常谈，在新加坡、巴塔维亚、悉尼和别的地方，早在战前就纷纷传开。最流行的说法是，很久很久以前，一艘中国船在日本的一座无人岛触礁搁浅。由于岛上没有女人，男人和猴子交配，诞生了日本民族。这种拙劣的玩笑只是那些外强中干的心虚者安慰自己的麻醉剂。她走到窗口处，掀开窗帘，看着下面格外平静的街道。
　　“你什么时候去马里维尔？”她问道。
　　“今天。”
　　她沉默了一会儿。
　　“在南京，”她轻声说道：“他们大约屠杀了25万平民，强暴、杀害了两万多妇女。你认为是真有其事还是子虚乌有？”
　　“大概是传闻罢了。”他违心地撒了个谎，但想到自己家里的女人，不禁揪心地担忧。他不知道卡拉在哪里，玛吉特在巴塔维亚，朱里尼在麦提亚，凯瑟琳在……。或许凯瑟琳已经回到家里，但他内心又肯定她没有走。这一肯定让他内心充满了恐惧。
　　卡萝尔摆出一个迷人的姿势，“我想这副身材对只有五尺高的小虾米来说肯定不会太有吸引力吧。”
　　她伸展着长腿翘臀，五尺九英寸的身躯曲线毕至，脸上带着冷淡的微笑。凯瑟琳苗条的身影浮现在迈克尔的脑海中。
　　“你是来找我吗，迈克尔？”她渴求地看着她，“我在奇怪为什么你会到这来？”
　　“只是过来看看你，道个别。”
　　“哦？没人和我道别。当然，伯德例外。他不想离开这里。”
　　“我知道。”
　　“婊子养的！”她气恼地说道：“他走了，我却留在这里。”
　　“我想这不奇怪。你一早已经知道事情会发生。”他停了一下，现在指责她又有什么用，已经太迟了。
　　“我……”她的声音哽咽住了，做了个手势，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想过事情真的会发生。而且伯德可以逃跑的，反正当不当逃兵没什么不同，但他却只想着他的海军前程。”她打量着迈克尔，“我想如果是你为了妻子，应该已经逃走了，我还不知道你结婚了没有呢。”
　　他没有回答。她喝完酒，起身又去拿一瓶。她的衬衣下端在腰部打了个结，金发在头顶盘了个髻，几根发梢零乱地散在头边。
　　“你认为这里会象南京一样吗？”她的声音变得象小女孩一样胆怯。
　　“不，不会的。”他尽量轻松地撒着谎，他自己根本不清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你要来，迈克尔？说真的。”她追问道。

《歌唱的种子》第三十一章（6）
“我说过了，看看你怎么样。告诉你，在山区里有一个小村庄，是游击队活动的中心，我可以安排你去那里。”
　　“噢，上帝，不。”她笑道：“我是城里的女孩，我能和游击队员和猪在那里干嘛？”
　　他叹了口气，“我想我尽力了。”
　　她也严肃起来，“我很感谢你为我着想，当你说和我做朋友时，你是真心的，是吧？”
　　他微笑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看起来那么孤独，他却无能为力，帮她做点什么。
　　中午刚过，迈克尔和道格拉斯登上一艘海军快艇到巴丹半岛的马里维尔港口。他们是马尼拉最后撤退的军事人员，日军正在重新集结，准备入侵马尼拉。道格拉斯把它看成是一个好兆头，理论上，休息充足的军队更有纪律，伤害平民的事会少一些。想到卡萝儿孤身在公寓中，迈克尔只能希望他是对的。
　　为了不让贝乔乘卡车一路颠簸到马里维尔的战地医院，迈克尔和道格拉斯把贝乔用担架抬上船。他在飞机上受的伤很严重，但不是致命伤。海湾上空荡荡的，只有几艘渔船。曾经挤满海湾的商船和军舰或是逃走，或被击沉。贝乔很高兴能离开医院，和船上的每个人开着玩笑，直到引擎开动，然后又高声说笑，不管身上的伤势让他的体力消耗得所剩无几。
　　一个海员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天空，平安无事，水面上也没有异状。贝乔躺在船头，望着天空，第一个看到敌人——自克拉克机场方向的天空闪出几道亮光。他不顾胸口的伤痛，撑起身体，指着天空：
　　“日本人，十架飞机！”
　　这些飞机是第一次在科里吉达上空飞行。其中一架飞机脱离机群，追着快艇，扫射着机枪。子弹落在船尾的水面上，但轻快的小艇躲过攻击，那架飞机也放弃了追击，寻找更大更容易的目标。刚穿过海湾的一半时，从马里维尔方向升起一股浓烟，迈克尔的心沉了下去。到达码头时，他看到“老人星”号的船员正在救火，抢救物资。他爬出快艇，站到码头上，看着他们慌乱的行动。指挥官迎上前，伸出手：
　　“斯坦福中尉？”
　　迈克尔点点头。
　　“我是比尔？奥利弗。”他望着船，浓烟中几乎看不出轮廓。“我本该欢迎你们上船的，但我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船剩下。”
　　弹药舱在抢救下总算没有引爆。几小时后，火势被扑灭了，船舱又挤满了人。船的正面被日本人的穿甲炮弹击中，主推动器严重损坏。“老人星”号的行动速度会大打折扣，在危险重重的海域无法再航行。又一次，迈克尔到爪哇的希望被日本人摧毁了。
　　日军的进攻拉开了狂轰滥炸的序幕。为了逃难，“老人星”号的船员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