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石猫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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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石猫侠- 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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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两年前。〃她简短地回答,〃癌。脑肿瘤。住了一年半医院,折腾得一塌糊涂,最后脑袋也不正常了,离药就不行。但还是没有死,差不多是以安乐死那种形式死的。怎么说呢,那种死法是再糟糕不过的。本人遭罪,周围人受累。这下可倒好,家里的钱全都花光了。一支针一万两千日元,一支接一支打。又要雇人专门护理,这个那个的。我因为要看护,学习学不成,和失学差不多,简直昏天黑地。还有……〃她欲言又止,放下筷子叹息一声,〃尽说伤心话了。怎么提到这话上来了?〃

    〃由乳罩引出来的吧。〃我说。

    〃就是这荷包蛋,可要用心吃哟!〃绿子神情肃然地说。

    我吃完自己这份,肚子已经饱饱的了。绿子没吃多少。她说做莱的人,光做肚子就已经饱了。吃罢饭,她撤下餐具,擦净桌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包万宝路牌香烟,抽一支叼在嘴上,划火柴点燃。然后拿起插水仙花的玻璃杯,端详了半天。

    〃就这样好了。〃绿子说,〃不用换到花瓶里。这么插着,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刚刚从河边采来,随手插在杯里似的。〃

    〃在大冢站前的水池边采的。〃我说。

    绿子嗤嗤作笑:

    〃你这人真有意思。说笑话还那么一本正经。〃

    绿子手拄腮,烟吸到半截,便在烟灰缸里使劲碾死。并用手指揉揉眼睛,可能进了烟。

    〃女孩子熄烟要熄得文雅一点。〃我说,〃那样熄,活像砍柴女。不要硬碾,从四周开始慢慢熄,那就不至于把烟头弄得焦头烂额的。你这熄法太残忍了。另外无论如何不能从鼻孔里出烟。和男的两人单独吃饭时,一般女孩子不至于提起三个月只戴一件乳罩的话。〃

    〃我,就是砍柴女嘛。〃绿子边搔鼻侧边说,〃怎么也悲哀不起来。有时当玩笑说一说,可总不往心里去。其他还有要说的?〃

    〃万宝路不是女孩子吸的烟。〃

    〃可以的,没什么。反正吸什么都同样没滋没味。〃她说。然后把万宝路的硬纸包装盒拿在手里转来转去,〃上个月刚开始吸。其实也不大想吸,只是偶尔想试一下。〃

    〃怎么那样想呢?〃

    绿子把搁在桌面的两只手〃啪〃地一合,沉吟片刻,说:〃也不怎么。你不吸烟?〃

    〃6月份戒了。〃

    〃干嘛要戒?〃

    〃太麻烦了。譬如说半夜断烟时那个难受滋味吧,等等。所以戒了。我不情愿被某种东西束缚住。〃

    〃你这人,属于喜欢追究事理那类性格,肯定。〃

    〃也许。〃我说,〃说不定因为这一点我才不怎么讨人喜爱,以前就这样。〃

    〃那是由于:在别人眼里,你是个不被人喜爱也觉得无所谓的角色。或许有些人对你这点感到棘手也未可知。〃她手捧两腮,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不过我喜欢同你说话,你说话方式真是别具一格:'我不情愿被某种东西束缚住。'〃

    我帮她洗碗。站在她旁边,把她洗过的碗用毛巾擦干,放在烹调台上。

    〃噢,你家里人都上哪儿去了,今天?〃我问。

    〃妈妈在坟里,两年前死的。〃

    〃这个,刚才听你说了。〃

    〃姐姐同未婚夫幽会。好像到什么地方兜风去了。她的那位在汽车厂工作,所以她特别喜欢汽车。我可是不大喜欢。〃

    说完默默洗碟子,我便默默地擦。

    〃往下就是我爸爸了。〃绿子停了一下说。

    〃呃。〃

    〃爸爸他去年6月去了乌拉圭,一直没回来。〃

    〃乌拉圭?〃我一愣,〃何苦去乌拉圭那样的地方?〃

    〃想移居乌拉圭,他那人,活像天方夜谭的阿拉伯人。当兵时的一个熟人在乌拉圭办农场,心血来潮地说去那里很好混,就一个人搭飞机走了。我死说活说劝他别去,告诉他去那样的地方根本行不通,又不懂语言,再说首先连东京都没怎么离开过,但怎么说也不顶用。肯定是我妈死了以后,他悲伤得不知怎么才好,脑袋那根弦也随着断了。他爱我妈就爱到这个地步,真的。〃

    我不便应和什么,张着嘴,望着绿子。

    〃妈妈死的时候,你猜爸爸对着我和姐姐说什么来着?这么说的:'我十分懊悔,真不如叫你们两个替你妈妈死算了!'听得我俩目瞪口呆。还不是,再怎么样也不好那样说话呀。当然喽,那是出于丧失至亲至爱伴侣后的难过、悲哀和痛苦,这我知道,也很同情。但也不至于说什么让亲生女儿去替死那样的话,你说是不?你不认为未免过分了?〃

    〃啊,倒也是的。〃

    〃我们也很伤感情。〃绿子摇摇头,〃总而言之,我们这家人都有点神经兮兮的,多少有点出格离谱。〃

    〃有点儿。〃我也承认。

    〃不过,你不觉得人与人相爱是件好事?爱夫人爱得甚至当女儿面说什么不如叫你们替死是件好事?〃

    〃或许。〃

    〃这还不算,还跑到乌拉圭去了,没事似的甩下我们不管。〃

    我闷头擦拭盘子。全部擦完,绿子把我擦过的所有碟碗整整齐齐地放进餐具橱。

    〃父亲那边没音信?〃我问。

    〃今年3月,来过一张带画的明信片。可具体也没写什么。只是说那边很热,水果不像预想的那么好吃……就这么点。简直是开玩笑!那明信片上还居然画的是一头蠢驴!真神经!连见到哪个朋友或熟人没有也没提。最后还写,等稍微安顿下来后,把我和姐姐叫去。以后再杳无音信。这边去信也不理。〃

    〃那么,假如你爸爸叫你去乌拉圭,你怎么办?〃

    〃就去看看嘛,不是挺有趣的?姐姐说她坚决不去。我姐她最最讨厌不卫生的东西不卫生的地方。〃

    〃乌拉圭就那么不卫生?〃

    〃不晓得。姐姐认定是那样。说路上一层驴粪,上面趴满苍蝇,冲厕所的水又不通,蜥蜴蝎子到处一动一动地乱爬。说不定她在哪里看了这类电影。姐姐对虫子算是深恶痛绝的。她最开心的就是坐着狂吼乱叫的车子在湘南一带来回兜风。〃

    〃呃……〃

    〃乌拉圭,满不错嘛,去也未尝不可。〃

    〃那一来这店谁来管呢?〃我问。

    〃姐姐在半死不活地管着。住在附近的伯父每天都来帮忙,还去送货。我有时间也帮把手,反正开书店也不是什么重活儿,怎么都干得了。要是怎么都干不下去的话,就干脆连店铺一卖了事。〃

    “夜里我时不时地醒来,怕得不得了。”直子依偎着我的胳膊说,“万一就这样不正常下去,恢复不过来的话,岂不要老死在这里了……想到这里,我就心都凉透了。太残酷了!心里又难受,又冰冷。”

    我把手绕到她肩头,拢紧她。

    “觉得就像木月从黑暗处招手叫我过去似的。他嘴里说:喂,直子,咱俩可是分不开的哟!给他那么一说,我真不知怎么才好了。”

    〃是啊。喜欢倒不怎么喜欢。但是我信赖,信赖爸爸。在失去夫人的打击下,扔下家扔下孩子扔下工作,手一甩去了乌拉圭……我信赖这样的人。明白?〃

    我喟叹一声:〃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绿子好笑似的笑着,轻轻捶一下我的脊背,说:

    〃好了好了,怎么都无所谓。〃

    这个星期天的下午兵荒马乱地出了不少事。好个奇妙的日子。就在绿子家附近发生了一场火灾,我们爬上三楼的晾衣台观看,而且不知不觉地接了吻。这么说也许像是装傻,可过程确实如此。

    我们一边说学校里的事一边喝饭后咖啡。这时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声音越来越大,数量也似乎越来越多。楼下有很多人奔跑,80有几个人大声呼号。绿子跑到临街房间,推窗往下看了看,然后说声〃等一下〃就不见影了。只传来〃咚咚〃上楼的音响。

    我边喝咖啡边思索乌拉圭在什么地方。那里是巴西,那里是委内瑞拉,这边是哥伦比亚……如此想了半天,却怎么也弄不清乌拉圭的确切位置。这工夫,绿子下来,叫我赶紧一起过去。我便尾随其后,爬上走廊尽头处一架又窄又陡的木楼梯,到得一处很宽敞的晾衣台。晾衣台比周围住宅的屋脊明显高出一截,临近一带尽收眼底。隔三四座房子的对面,浓烟滚滚,腾空而起,顺着微风朝大街那边荡去。空气中飘着焦烟味儿。

    〃是阪本那里。〃绿子从栏杆探出身子说,〃阪本搬

    “可我们是不正常啊。我心里明白。”直子说。

    我们默默走了一会。道路离开围栏,通到一片形状如同小湖一般圆圆的、四面围有树林的草地。

    “夜里我时不时地醒来,怕得不得了。”直子依偎着我的胳膊说,“万一就这样不正常下去,恢复不过来的话,岂不要老死在这里了……想到这里,我就心都凉透了。太残酷了!心里又难受,又冰冷。”

    我把手绕到她肩头,拢紧她。

    “觉得就像木月从黑暗处招手叫我过去似的。他嘴里说:喂,直子,咱俩可是分不开的哟!给他那么一说,我真不知怎么才好了。”

    “那种时候怎么办呢?”

    来之前是一家开室内建材店的,现在早已关门不做买卖了。〃

    我也从栏杆上探出上身朝那边张望。不巧正位于一座三层楼的背后,详细情形看不清,好像有三四辆消防车在进行灭火作业。由于路本来就窄,至多能开进两辆,其他车只好在大街那边伺机而动。路面自然给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我看最好把贵重的物品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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