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多少人碰过我吗?”慕容智的声音听起来虚弱不堪,“十个……二十个……三十个……我本来是数着的……但是太多了……实在太多了……多得我数不过来……”
一痕鲜血从唐骏嘴角流下去,他咬破了嘴唇:“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都知道,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那种感受……但是脏的不是你!是他们!是那群衣冠禽兽!你依然是洁白无瑕的,智!你是一朵骄傲的青莲,即使从淤泥里生长出来,也不会染上一丝尘埃……”
“这么多年了,骏……”慕容智暗哑地说,“为了我,你青丝成雪,一夜白头……可是我,我已经是暮日残阳,污秽不堪,怎么配与你并驾齐驱?”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唐骏一下抓起他脑后的头发,强迫他看着他的眼睛,“我也被人侮辱过,你有没有觉得我配不上你?有吗!”
“不一样的,骏……”
慕容智哀无地眼神让唐骏的心破碎得无法收拾:“我了解……你是有洁癖的,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从你八岁以后,除我之外没人见过你的身体。你洁身自好,目下无尘,发生那种事情对你来说是一次人格的毁灭。你一时接受不了,我完全可以理解。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你一定会像接受我那样接受你自己。我们可以慢慢来,一点一点,不管需要多长时间我都会陪伴你,哪怕是一辈子……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你还活着?你怎么可以再次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让我心碎?别再那样了,好吗?我真的很害怕,智。你说得对,我是个懦夫,我真的很害怕……”
“骏……” 他搂住他的脖子,泪水再次滚落下来。
………………
觉醒
恢复记忆以后,慕容智变得很沉默。虽然以前他也是寡言少语的人,但是现在他几乎变成了哑巴。
大多数时间,他都随着唐骏。
唐骏说出去走走吧,他就出去走走。唐骏说,吃点东西吧,他就吃点东西。唐骏说晒晒太阳吧,他就晒晒太阳。除了上厕所的时间,两个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但是看起来又有那么点尴尬和陌生。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竖在他们中间,每当他们想更亲近一些的时候,气氛就会突然改变。
“要进去吗?”唐骏问,他们已经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慕容智摇了摇头,阳光淡淡地洒在他的脸上,从侧面看过去,线条单薄而柔美,好像年龄从不曾光顾过这个苍白俊秀的男人。
“你还是那么年轻,智。”唐骏抬起手指在他腮边轻轻蹭了蹭。
慕容智笑了笑,他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变,优雅而含蓄,淡远而冷漠。
“可是,我好像已经老了。”唐骏有点伤感地搂住他的腰,“就像一颗巨大的梧桐,在风中等待着凤凰,可凤凰总也不来,心就空了……”
慕容智转过身,双手握在雕花栏杆上,身体极力后仰着,整个上身都是悬空状态。
“你干嘛啊?“唐骏怕他掉下去,抓住他的胳膊。
“我喜欢这样,脑袋里充满了血,膨胀而滞重,什么都不能想……”
“你是不是……很怀念失忆的时候?”唐骏受伤地说。
慕容智抬起身子,一阵昏眩,他顺着栏杆坐下去,头深深地埋进手掌里。
“你没事吧,智?”
慕容智忽然干呕了一声,捂住嘴,冲进洗手间里,对着马桶剧烈呕吐起来。唐骏一手拍着他的背,一手拿着杯清水等在他嘴边。
慕容智吐完了,接过水,漱着口。
“我们……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吧?”唐骏小心翼翼地提议。
慕容智重重地放下杯子,在水龙头下大把大把地洗着脸:“你想让我把我的遭遇从头到尾跟心理医生说一遍?”
“可是,你这样……太辛苦了!”
“我没事。”慕容智抬起水淋淋的脸,刚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就甩头而去。
他连看自己一眼都无法忍受。
唐骏拿起毛巾,跟在他身后,给他揉着湿透了的头发。
慕容智轻轻推开他,仰身倒在床上:“我想睡一会儿。”
“我陪你。”唐骏刚想躺下。
慕容智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唐骏看了他一会儿,只好点了点头。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去,又回头说:“别伤害自己,好吗?”
慕容智背对着他,抬起手指扬了扬,意思是出去。
唐骏在房间外的走廊里,这头走到那头,那头走到这头。时不时从门上的玻璃窗往里面瞅一眼,生怕他做什么傻事。他一根接一根的吸烟,只有烟草里的尼古丁能麻痹他的神经,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狂躁。
正心烦意乱手机突然响起来,他很不耐烦地拿起来,看也没看是谁,就接了。
“我在别墅外面,你的看门狗们硬是不让我进去,我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他们也听不懂我说什么,你快出来接我!”
“……追月?”
唐骏从追月手里接过行李:“你怎么来了?”
“我出差,顺道过来看看。”追月热得一个劲儿抹汗,“同时,奉你三哥的旨意,如果你有任何堕落或自虐的行为,就把你就地正法了,钦此!”
唐骏一直没有跟家里说慕容智的事。因为慕容智的情况太不稳定,他不想别人来打扰他,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也许慕容智根本就不想回到那个伤心地,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他想等事情尘埃落定了以后,再跟家里说。没想到追月竟然来了。
“我得先跟你说个事儿,”唐骏拉住追月,“我找到了智……”
“你找到了谁?”追月瞪大眼睛。
“智,慕容智。”
追月擦汗的动作停了片刻,忽然抓住唐骏的胳膊就往外拖,“你冷静点,唐骏。我就知道让你一个人待着,一定会出事的。我们去看医生,快,我们去看医生。你病成这个样子怎么也没人跟我们联络?你的随从都是吃、屎的吗?”
唐骏甩开他的手,正不知道从何说起,忽然看见慕容智直挺挺地站在二楼阳台上。他一定是听到了动静儿,才起来的。
“智,你看看谁来了?”唐骏冲他喊了一句。
追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整个人顿时僵若石化。他瞪大眼睛看着,慕容智!他擦擦眼睛再看,还是慕容智!
他掉身就往外走:“不好了,我一定是病了,我出现幻觉了!快带我去医院!”
“你长大了,追月……”慕容智微微一笑。
追月的脚步钉住了,他艰难地转过身:“后妈……”
一个个小时以后,唐骏基本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
追月还是难以置信地坐在沙发里,拿冰块捂着脑袋。他一会儿跳起来说,我要打电话给家里……一会儿又跳起来说,我真不是做梦吗……
“你屁股上长毛儿了吗?”唐骏忍无可忍,“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 智……”追月丢下冰块走近慕容智,“你介意我捏你一下吗?”
说着他当真伸手去捏慕容智的脸。
慕容智先是身体一僵,紧接着反应剧烈地抓住他的手腕,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把他结结实实地踹进了沙发里。
看见追月痛苦呻吟以后,他又猛然醒悟过来,想过去拉一把,手伸到中途又缩回去,大步跑上楼梯,消失在楼梯拐角。
“这……这怎么回事儿?”追月不解地,“我不过是想捏他一下,用得着这么大劲儿踹我吗?”
唐骏看着慕容智消失的地方忽然有点明白了。他现在不能忍受任何人的碰触,这几天晚上他拥他入眠的时候,他一定努力克制着把他踹下床的欲、望吧?难怪他总是背对着他,蜷缩着身体,他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他怎么了?”追月坐起来,抱着肚子。
“他心里有很大的阴影,”唐骏把手背搭在额头上,重重地跌进沙发里,“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追月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沉默了许久,他说:“给他点时间吧,这种事落在谁身上,也是不好过的……何况他那么高洁的男人!”
“追月,”唐骏说,“你怕过吗?”
追月脑袋靠在沙发背上:“从月神成了我义父那天起……我每天都生活在深深的恐惧之中。只是,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把自己藏起来,摆出一张冷漠的无所畏惧的脸……”
“智现在和你过去一样,把自己藏起来,摆出一张平静的无所谓的脸。他心里……也很害怕吧?”
他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你去干吗”追月说。
唐骏没有回答,他拐进走廊,慢步走到卧室门前,在门口的地毯上盘膝坐了下来。他脸上的神情安详而凝重,就像守护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并且可以一直守望下去。
追月追到楼梯的尽头,一动不动地看了唐骏很久,忽然黯然一笑,抬腿跨上楼梯扶手,一路滑了下去。
快落地的时候,他跳了下来,大步走出客厅,来到慕容智卧室的窗前。
他目测了一下二楼的高度,退后几步,一段助跑,飞身跃起,抓住墙壁上的装饰浮雕,壁虎一样攀爬上去,翻身进入阳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自言自语了句:“操,宝刀未老啊……”
他往里面看了看,慕容智果然躺在床上。他轻轻敲了敲玻璃窗,慕容智看见他大吃一惊,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你怎么进来的?”慕容智问。
“飞进来的。”追月笑了一下,钩钩手指,示意他到阳台上来。
慕容智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了拖鞋,走上阳台。
追月在阳台的地板上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的地板。但慕容智没有坐在他身边,而是在一个离他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找我有事?”慕容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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