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的江水挟裹着岁月向下游流去,好像怎么也挽不回来。也不知道流到哪去,大概从宇宙洪荒时就这么流着,永远没有过停止的时候吧。
☆、第四十三章
江风把冬至的头发吹乱,发梢在她耳朵上翻飞,她丝毫没有察觉,说:“我带了蛋挞,现在拆开吃吧。”
者仁说:“我也带了糖饺。”
一人拿一个蛋挞,一人吃一个糖饺,一边吃一边聊,好不开心。吃完之后,装蛋挞的塑料盒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冬至说:“者仁,把这个拿去丢掉。”
“为什么要我丢掉?”
“因为你吃的最多。”
“……。”
者仁鼓起嘴巴,拿着塑料盒去找垃圾桶,走了很远,才找到一只长得像青蛙的垃圾桶,刚一丢掉,抬头看见了媞婧。
她靠在江堤的城墙楼上,望着江面,长长的头发被吹起来,吹成很好看的模样。
“媞婧,你怎么在这?”者仁笑着走过去。
她转过身:“嘿,是你。”
“对啊。”
她嘴角微微翘起:“我家就住在这,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啊?”
“你家住哪?”
她把手一指:“荦,那里。”
者仁顺着望过去,江边最高的一栋楼静静立在那里,看着江面。
“原来你家住那啊,多少层?”
“24层。”
“哦,那岂不是随时可以看到长江。”
“嗯,我家阳台、卧室都能看到长江,厕所也能看见,所以可以一边洗澡一边看长江。”
“无敌江景哦!”
“嘻嘻。”媞婧笑:“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我和冬至、鸿雁出来玩。”者仁回身一指上游:“过去一起聊聊吧?”
“哦,”媞婧说:“我不过去了。”
“哦,好吧。”
者仁转身准备回去,媞婧说:“跟我说下话啦!”
“好啊。”者仁一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蛮疯?”媞婧忽然说。
她为了适应者仁,说了很别扭的普通话。
“额…。。有点……”
“其实我在家里不这样。你别看我在学校里又疯又闹,打架骂人,但我回到家,完全不是这样——又听话又安静,就是一个特别温柔的女孩。真的,我爸我妈还以为我在学校就是那种乖乖女。”
者仁张开嘴巴:“啊?”
“其实我看起来也像个好女生是吧,我爸我妈就觉得我是那种成绩不怎么样,但是很文静的女孩,只要老唐不告我的状,我什么事都没有。你看不出来撒?”
“看不出来……”
媞婧把头稍偏,看江边的树,说:“如果我真是那种女孩,现在应
该很多东西都不一样吧。”
“什么?”
“没什么。”媞婧把头偏回来,又边抚头发,边用那种疯疯癫癫的语气嘟着嘴说:“唉,这风好大,把我头发都吹油了……”
者仁撇了下嘴巴,拍拍她的肩膀:“你去哪读?”
“桂林。”
“这么远?”
“嗯,没办法,只能上这个学校。”
“你还是学画画吗?”
“没,画画没考上。”
者仁看着媞婧两眸秋水,轻轻说:“桂林风景还不错……”
“是的撒。”
“媞婧……”
“嗯?”
“什么时候走?”
“下个星期,你呢?”
“我也是下个星期。”
“去北京好好学,闯出个人样来!”
“你怎么知道我去北京?”
“我们班就你一个人去了北京。”
“哦,好……”
“快回去吧,莫让她们等急了。”
“嗯,好……”者仁一边挪步一边向媞婧挥手:“再见。”
“快回去吧,哪那么多废话。”
者仁笑了一会儿,忽然又想哭。
跑到冬至、鸿雁身边的时候,她们着急地问:“跑到哪里去了?我们还以为你掉到江里去了!”
“我刚刚丢垃圾,在那边碰到媞婧了。”
鸿雁抢白:“我还以为你把你自己丢垃圾桶里去了。”
“你不就是垃圾桶,我还用跑那边?”
“你……”
冬至快速说:“媞婧这个人,你还是少接触啊。”
“为什么?”
“反正她是那种,外面玩的女孩。我听莐音说,她高二有一天上学,中午没什么人,一上楼梯,就看见媞婧和一个男人坐在教室后面。她坐在那个男人身上,男人把手伸到她衣服里边到处乱摸……说得蛮难听。”
者仁说:“没准是她男朋友呢,这有什么,都什么年代了。”
“我晓得,但是女孩……总是不好,你明不明白?名声还是很要紧的。”
“也许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些,活得开心就好。而且我觉得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起码她心地很善良,总是帮我,想当初那些女生在后面说我坏话,只有她一个人帮我解释。她本质不坏,比那些虚伪的女生坦坦荡荡多了。”
冬至思索了一下,点点头:“我想起来了,莐音跟我说,她初中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是个很乖的女孩,后来被她们学校几个女生给带坏了,抽烟、说脏话……你
不是看她有化妆?莐音说她每天回家之前,都在楼底下用水把妆洗掉再回去。”
“莐音到底跟你说了多少话啊。”
“好多,你也知道莐音是个爱八卦的人,班上的人的事她全部都知道。”
者仁忽然认真地说:“对了,我想问你件事。”
“说。”
“当初有一段时间,莐音忽然对我很冷淡,爱理不理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啊?”
“我知道。”冬至很肯定地说:“我知道这个事。”
“嗯……”者仁在等待答案。
“其实都已经过去了,我也可以说了。你知道为什么吗?那个时候莐音跟坐后边的几个人玩得很好,你也知道后边的人说你说什,他们看莐音跟你走那么近,就说莐音‘你怎么跟这样的人玩啊’‘你跟他玩得那么好就是丢脸’。先开始没什么,莐音还是照样跟你玩,后来说得多了,莐音顶不住压力,也跟我说过这个事。我觉得这没什么,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好了,反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肯定是要跟你在一起的,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但是莐音不一样,她要面子,后来就慢慢……那个样子了。”
“那些人是谁?”
“我不记得了……”
者仁没有想到是这样。他还清晰地记着,以前他们四个人,一起吃饭,总是笑声不断,莐音给他带桔梗花,冬至在每个人的牛肉粉里加两勺辣油,他给她们唱歌,鸿雁帮他们抄英语笔记,好像四个人永远不会分开那样……但是忽然之间,莐音再也不喊他吃饭了。他去找莐音一起下楼吃饭,莐音都对她爱理不理,避犹不及的样子,推说晚上不吃或者吃过了。有很多次,他在路上看见莐音与冬至一起往侧门走,他走上去拍她肩膀打招呼,她却紧蹙眉头拉着冬至离开,让者仁感觉自己是一个没人要的散发着臭味的垃圾。冬至被她拉着,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者仁自己去吃然后离开。
那个时候者仁想不通为什么 ,以为她忙或者有隐私,还是把她当最好的朋友,期待能再一次四个人一起吃饭。
次数多了,也就渐渐释怀,一个人吃饭也无所谓。鸿雁要回家陪妹妹吃饭,不能总陪他。他和莐音的关系也就淡了,表面上还一起说说话,但再不是从前的样子。
他以为是简单的疏远,却没想到是有人背后风言风语施加压力。拆散两个最好的朋友,这种事也做得出来?真想知道他们是谁,但是连冬至都不愿意说出,也可以猜到那些人是谁了。冬至想保护他,不想他惹事。
真正的好朋友,是
抢不走的吧。
江面上漂过一朵朵花灯,每个花灯里点着一支蜡烛。
“是不是快到月半了?”
“好像是。”
看着花灯骎骎而去,不知道会漂到下游什么地方。就好像有很多事,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就好像人的心,不知道会丑陋到什么程度。
鸿雁问:“那莐音到底去读什么学校了?”
“还是XX”冬至刮刮鼻子说。
“那不是一本吗?”
“不知道,可能花钱买进去的吧,听说她以后要去加拿大留学。”
“你后来还跟她有联系?”
“没,”冬至暗暗说:“那天把她送回去之后,就再没联系了,她约我出来,我说我很忙,都没出来,她有几条短信我都没回,不想回。”
“为什么啊?”
“有一回她妈碰见我妈了,你知道她妈说什么吗?‘以后冬至要少联系我家莐音,她把我家莐音都带坏了’。我妈回来后气得不行,我跟我妈说:‘还不知道是哪个带坏哪个。’”
“不会吧……”
“算了,我们别说她吧,天快黑了,我们去步行街逛一下。”
“好。”者仁和鸿雁打起精神来!
暮色四合,街道的尽头可以看见青山,犹带最后一丝晚照。三个人在店里试衣服试得不亦乐乎,者仁帮鸿雁挑了一件衣服,最后和冬至为了“该不该把冬至身上的衣服扔进垃圾桶”这个话题争吵了半个多小时,以者仁的失败告终。
“好吧,你去把你的发型换了,这身衣服我就不追究了。”
“上大学再换!”
鸿雁问:“诶,你什么时候开始复读?”
“钱已经交了,后天去上课,所以明天肯定会很忙,你们真是约了个好时间。”
“也不看看是谁约的。”者仁得意地笑。
“鸿雁,我们去吃考鸡爪子。”冬至向三岔口走去。
“好。”
“喂,等等我!”
在这座城市最有人气的一家餐馆坐下,先一起要了份必点的泡菜肉末粉丝,然后者仁点了最爱吃的烤鸡爪子,鸿雁点了小龙虾,冬至点了铁板花菜后,又坚持要点水煮鱼。
“一个人只能点一个菜。”者仁抗议。
“我就可以点两个菜,怎么样?”
“不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