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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凿陵-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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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几年下来,儿子竟从没提过款,反而是自己手头紧的时候会去提。
  儿子念小学的最后一年时,以最高分考进了市内有名的中学,被选作小学毕业生代表以及初中入学新生代表给全校师生发表演说。同一年,他在校际篮球赛得了最佳球员奖,交给书法学院参展的作品得到记者的青睐而登门访问,参加音乐学校的公演得到全场如雷的掌声回馈。
  那一年冬至,炎允赫回家与兄长对酌,喝得微醺时聊起大儿子,细数大儿子的杰出以及贴心时,情不自禁就红了眼,叹大儿子会不会是老天爷借的,总有一天会要回去。
  “爸爸……”
  炎允赫闻声看向敞开的房门,小儿子站在门外,眼睛哭肿了,白皙的皮肤也明显看出淡淡的黑眼圈,看来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
  “小旗,早餐自己到学校吃好吗?”炎允赫从床上坐起,用手敲抽痛不已的脑袋。他除了宿醉,也非常疲累,对以后该怎么维持这个家而黯然。
  “爸爸……哥哥……哥哥身体很烫……”炎育旗咬着颤抖的唇。
  炎允赫一怔,随即马上跳下床,三步并两步冲进大儿子睡房。
  昨晚,他内心挣扎了一阵子,最终还是跑到妻子娘家,妻子不愿意见自己,一番扰攘之后,终于从岳父口中得到真相。原来,妻子在认识自己之前惨遭暴力男友数度殴打,即使与自己交往后,男友依然纠缠不休。就在结婚的几天前,妻子被□了。
  难怪,几经恳求岳父才肯接受自己。难怪,妻子明明为岳父的点头而痛哭流涕,却患了短暂的婚前忧郁症。难怪,妻子一方的亲戚对大儿子从来没有好脸色,岳母甚至说与大儿子犯冲,禁止大儿子进门,连过年也不能进。
  这样的事实,三言两语就可道尽,但字字宛如钢针铁钉,吞得入,却无法消化。拖着沉淀的身子回家不久就已天亮,这才想起,昨晚只替大儿子清洗了伤口,根本还没有上药。
  大儿子趴在床上,上半身和大腿以下盖着被单,臀部覆盖着单薄的毛巾,床脚搁着个盛了清水的脸盆,看这情况,显然小儿子依着自己的吩咐照顾了哥哥一个晚上。
  “育陵。”炎允赫半跪在床边,将手掌搭在儿子额头上,立刻被那温度给烫得缩手。儿子的呼吸很微弱,吐出的气也像蒸汽一样热。把盖在伤口上的毛巾取下,皮下的充血已经呈深黑,根本不是应该出现在人体上的骇人色泽,几处破烂的撕裂伤仍然是鲜艳的血色,严重的伤口已见肉,不发烧的话就是神仙了。
  “哥哥很痛,一直把脸埋在枕头里哭……”炎育旗回想起哥哥打开房门跌跌撞撞趴回床上的样子就忍不住哽咽,父母都出去了,他又不知道怎么给哥哥上药,帮哥哥把裤子除下来时看到又恢复鲜血淋漓的伤口,更是害怕得不敢乱来,只能小心翼翼学着父亲清洗伤口的手法,再重复着父亲所教的方法处理淤血的部位,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察觉哥哥的体温实在不寻常,才不得不去向父亲求救。
  炎育旗走前一步,怯怯地道:“爸爸,带哥哥去医院好不好?”昨晚听着父母吵架,他突然对父亲感到了些微害怕。
  炎允赫再摸了摸大儿子额头,心痛如绞,要小儿子拿来新的毛巾,沾了清水便给大儿子擦拭身体,先做紧急的降温处理,与此同时,心里也在犹豫着到底应该怎么做。
  “唔……”
  突听到大儿子细微的声音,炎允赫即俯身靠近儿子,希望见到儿子清醒过来,这样或许就不至于严重得非去医院不可。
  “育陵,醒醒。”
  “爸爸……”
  大儿子仍然紧闭着眼,不知到底有没有醒,炎允赫轻拍儿子腰背,柔声叫唤:“育陵,听得见就睁开眼。”
  “爸……好疼……”
  大儿子眼角滑下了泪,炎允赫感觉心脏像丢进水里的冰块一样,发出刺耳的龟裂声。搁在床上的手腕一紧,被大儿子给抓住了。
  “爸爸……救我……爸……”
  不管了。
  不是亲生的又怎样了?
  不管了。
  家丑外扬又怎样了?
  炎允赫动作快却小心地用被单把儿子裹起来,横抱着离开房间。
  “不要怕,爸爸在这,爸爸保护你。”


11、十一、离家

  感到臀侧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时,炎育陵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梦中。他尝试醒过来,眼皮却像灌铅一样无法撑开,脑袋沉甸甸地,手脚完全使不上力,想说话也发不了声。借着模糊的感知隐约判断出有人在给自己涂药,手掌紧贴着皮肤打圈按揉的力道很轻,所用的药亦很温和。药性散发的热量渐渐渗入皮肤,把原先的痛楚给缓和了大半。
  当神志开始清晰,炎育陵心里也升起了一股寒意。正在给自己上药的手非常细嫩,并不是父亲那只粗糙长茧的大掌。小手渐渐往内移动,触摸到臀部集中最多伤害的中心,加剧的痛感令炎育陵越觉恐惧。
  “不要碰我……”,试图挺起身匍匐爬走,可炎育陵只撑起了上半身少许,脑袋便立即一阵晕眩。
  “怎么这么快就醒?不是吃了药吗?别动啊……”
  听见说话声的同时,揉着伤处的手也停下了动作。
  炎育陵辨认出是弟弟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俯□再把脸靠回枕头里。
  感到弟弟的手试探性地揉一下、停一下,没听见自己出声,便慢慢再加大力道。
  弟弟再怎么用力也及不上父亲,炎育陵不把这点上药的疼痛当一回事,只要知道在身边的不是那个痛恨自己的人,他就可以放下戒备,任由睡意卷走意识。
  弟弟为自己上药的尴尬,等醒来了再羞吧。
  哐啷……沙……沙……
  厨房耳熟的炒菜声让炎育陵挣开了眼,他不记得自己卧床多久,只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醒来时没有头晕、不会浑身发热、不会全身肌肉酸疼,伤口更不会动一动就感到剧烈灼痛。
  眨了眨眼,觉得精神不错,些许不舍地抬起头离开柔软又舒服的枕头,环视房间一周确定没人,再肯定自己身上穿着衣物,便掀开被单,动作又慢又轻地下床站直身子。身体趴着太久没有活动,腰背有点酸,手脚也软软地使不上力。
  往前走几步来到门边,每跨出一步,臀部仍会感到不适,不过这种程度的痛楚炎育陵习以为常,这样的状况他还是可以腾空投篮,或上足两个小时的钢琴课。这般生理上和心理上的极端忍耐力,全拜母亲长年累月的体罚教育所赐。
  房门没关,炎育陵除了能清楚听见煮食的声音,也能闻到扑鼻的香味。没有思考能力的胃尽责地作出自然反应,发出催促人赶快进食的蠕动声。
  炎育陵关上门、上锁,没多久又打开,犹豫了一会儿,再关上、上锁,把书桌拖到门前档着。
  “我不要再挨打……”他喃喃说着,后退到床边坐下,看向书桌的电子时钟所显示的日期,才知道自己足足晕晕醒醒了五天。炎育陵有点记忆自己曾躺在陌生的床,周遭一度人声嘈杂,还一直闻到浓浓的药水味。抬起手腕一看,果然有打点滴的针孔,心想自己或许真的去过了医院。
  现在这个时间弟弟在上课,父亲在工作,自己原本应该是在补习班。瞄到床头有张便利贴,炎育陵撕下来看,上面是弟弟歪斜的字体,写着:哥哥,爸爸说你应该可以起身了,我要去上课,你肚子饿的话就到厨房,锅子里有爸爸买的粥,如果走路还是很痛的话,就先吃我放在你书桌抽屉里的干粮吧!
  这么说的话,在厨房的人九成九是母亲了。
  炎育陵翻身又钻回被窝里去,心想难道要这样躲起来直到父亲回来?母亲在家并不奇怪,这个家又不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若不想见母亲,该走的人是自己才对。
  思绪再次填满离家的想法,所烦恼的并不是离或不离,而是自己以后究竟该怎么过?
  骨子里的倔强作祟,炎育陵没一会儿就起身下床,决定先走再说。母亲随时可能上楼,若要死命挡着门口不让母亲进来,想一想都觉得这举动即窝囊又可笑,可若不这么做,要嘛就继续逆来顺受,要嘛就是反抗回去。
  这两个选项,炎育陵不愿意选前者,也很清楚后者不应该选。
  母亲生育自己,教导自己,让自己吃得饱,穿得暖,纵使两天一骂,三天一打,也是因为有确凿的错误握在母亲手上。母亲那晚的毒打,其实早在预料之中,犯错的是自己,母亲教训自己是应该的,炎育陵直到现在冷静下来思考,才觉悟自己根本没有名正言顺痛恨母亲的理由。
  因为我妈打我,所以我离家出走——这是个什么烂理由?感觉上就是不良少年学坏的借口而已。
  炎育陵一边想,一边收拾轻便的离家配备,衣服、鞋子、袜子、梳洗用具、随身医药箱……收着收着,就忆起母亲为自己打点小学毕业旅行行李的画面,那行李可重了,因为书比衣服还多,让他整个旅途无比充实,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的等待时间,还一直被老师称赞,要同学向自己看齐。
  把扑满掏空,塞进钱包,随便算一算,应该能住上两三天廉价宾馆,用这几天找一份日领薪酬的工打着,有办法生活了再联络父亲好了。反正,如母亲所言,父亲不是自己的生父,没有道理再享受父亲的宠爱。至于自己的亲生父亲究竟在哪里?是否还活着?炎育陵此时实在没有心思去索求答案。
  整装待发,炎育陵有感自己这么一走便前途茫茫,禁不住自问:冲动吗?天真吗?真的不念书了吗?
  转念再想,自己多几个礼拜就十八岁了,在这贫富悬殊的都市,很多人十五六岁就在外工作养家,自己只需要养活自己就够了,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自问自答了数遍,心反而越来越不安。在家里从没真正开心快乐过,可之所以能长大也是靠父母的养育,自己真的有办法在外面独立生活吗?自信和坚定的意志一点一点崩塌,炎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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