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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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魂- 第1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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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会的人这个气呀,说:“好!那是就地主!” 
  赵主席事后耳闻,也骂:“妈拉巴子,四傻子不是来找茬的吧?” 
  老虎窝农会最著名的口号是:生是共产党的人,死是共产党的鬼。这句口号流传甚广,成了临近县区乡流行的誓言。据说辽北省副书记对此持反对意见,说这里面有封建迷信的色彩嘛,还是不提的为好。统一口径后的宣传口号如下: 
  “翻身不忘恩,好汉去当兵!” 
  “保田保家保乡去!” 
  “胜利大反攻,人人当先锋!” 
  初冬的旷野辽阔无垠,干枯而坚韧的蒿草在风中摆动,在彤云之下,仿佛在述说什么。越是临近故乡,赵成华越是心慌,禁不住泪窝潮湿,而身后的警卫员并没有留意到首长的变化。一路满是七扭八歪的车辙,很是难走。黄昏临近时,赵成华才看见了很大的集镇。最先入眼的是土黄色的寨墙,和镇子里鱼刺样的树木以及整齐的炊烟。小镇肃穆无语,横卧于暮霭流荡的荒野,而苍茫的背景似无边的帷幕,遥遥地从无边的天宇铺排开来。这风景如同年代久远的水墨画,质地发黄墨迹模糊,但意境深远回味悠长。   
  第四十八章(5)   
  在阔别十六年之后,故乡仍恍惚在梦中,是那样的沉静落寞。美式吉普车上下颠簸,赵成华觉得自己在变成一个虚幻的影子,而连绵的山丘以及河滩地也似乎离开了地面,变得一片模糊。冬日的天黑得早,下午四点许,赵成华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老虎窝的变化不是很大,许多景象与记忆相同,只是房子多起来了,将原本稀疏空旷的街巷拥塞起来。张铁匠炉、佟木匠铺、养生堂这些老字号还在,店铺门脸肮而破旧,墙壁、屋檐、烟筒都摆出了残缺的图像。小街就这样落寞地袒露着,房檐、门廊、台阶乃至十字街口都幻化成高低错 
  落的投影。东兴长的店面如灰蓝的木墙,躲藏在小街的黯淡的影子里,窗板缝隙里透出恐慌的目光。 
  赵成华推开小屋房门,一身寒气带了进来。赵金氏盘腿坐炕,正在打盹,她浑浑噩噩地说:“呦,又来个当兵的。” 
  “妈!”赵成华的嗓子眼儿发干,他大声叫:“妈,是我呀。” 
  母亲反而愣住了,直勾勾地看着来人。 
  四傻子却听清楚了,激动地跳下炕去,“你是大哥?” 
  “大哥?”还有人怀疑。 
  “呀,大哥!”大家都拥上去,把这个叫大哥的人围在中间,亲情一下子就冲破了时空的阻隔。 
  赵成华上前扶住母亲的肩膀:“妈,我是成华啊!” 
  “哎呦,我的大儿呀。”老赵太太终于清醒了,顿成泪眼滂沱:“妈可想死你了啊。” 
  赵成华泪眼迷蒙,深情地望着年迈的母亲。母亲紧紧拉住他的手,让他感受那指掌的粗糙。岁月真是无情啊,他鼻子的酸一点一点地往上涌,母亲苍老的面容宛如陈年的瓷器,布满了裂纹。赵成华很快控制住情绪,不失礼节地向弟媳们微笑,挨个地抚摩侄子们的头。他又能说什么呢?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显得多余,还不如叫亲人们放任泪水奔流吧。母亲擦擦眼泪,大声地说:“儿呀,可下回来了。有命不怕家乡远,回来就是个喜。老四你去逮只鸡去!” 
  母亲紧紧握住赵成华的手,生怕他跑掉似的,絮絮叨叨说:你们不要妈是吧?成国在哪儿呢,小六子也跑了啊,妈想你们哪……母亲的思维处于发散状态,兴之所至,想哪儿说哪儿,问:“儿呀,可曾娶了房媳妇?” 
  见长兄含笑,弟媳妇们忍不住猜测,窃窃私语道:当大官的,咋还不得三妻四妾?此类问题难为住了赵参谋长。他只能凝视母亲的白发,笑了再笑,什么也不说。 
  赵成华只在家坐了两个小时,因为纵队下达命令,部队开始集结了。上级命令安城县至少要保证一千辆马爬犁支前,切实备齐人马粮秣。看样子,又要打大仗了。至于“东总”机关的意图是什么,别说是他赵成华,即使纵队司令员也未必清楚。作为纵队参谋长,赵成华很少去揣摩上级的意图,上级咋吩咐就咋执行,从不含糊不打折扣,就像歌中唱的那样:跟着林总打胜仗。 
  赵成华说走就走,母亲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连声问:“儿啊,你卖人家咋啦?” 
  赵成华说:“儿是共产党的人。” 
  赵金氏:“那你就不要妈了?” 
  赵成华说:“妈,过几天我就回来。” 
  赵金氏不信:“大儿呀,别蒙妈了。你这一走还不得十年八年的。妈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大儿呀,你别走……” 
  泪水打湿了赵成华的手背,他握着母亲的手说:“上级的命令紧啊。” 
  赵金氏固执地说:“再紧,也没有妈要紧!” 
  赵参谋长肯定地说:“妈,等革命胜利了,我天天陪你。” 
  “你们多时胜利?” 
  “快了就快了。” 
  半夜里下起大雪了,这是公元1948年的第一场大雪。雪花片片,如铜钱般大小,漫天飞舞,很快将大地遮盖了。雪浩浩荡荡地下,大有洗涤天地的气概。整个世界圣洁得玉塑冰雕,一切都笼罩在雪的外衣下,一切都仿佛膨大起来。老虎窝镇的院墙、屋顶上面都落满了雪,白花花的扎眼。雪花漏进人的脖子里,沁凉沁凉的,而天气却出奇的暖和,雪地松软暄和,散发出新鲜的气息。临上车前,赵成华忍不住弯下腰来,掬一捧白雪,手指触及冰冷的土地。他将雪攥成了团,扬臂抛向远处,一道银白的弧线掠过,就像儿时那样。 
  吉普车冲进了雪幕,引擎声盖过了依依不舍的哭声。赵金氏的耳里出现了幻听,汽车的轰鸣犹如老虎的怒吼。这吼声仿佛被放大了,成为了无比壮豪的歌声,携风搅雪,震天动地…… 
  1999年6月28日始构思 
  2002年2月24日第一稿完 
  2003年7月15日凌晨第二稿毕 
  2003年12月8日第三稿终   
  后 记   
  直到快要封稿的时候,书名还叫《冻土地》。在郊外的月色里,我的挚友赖长虹、潘澈先生,建议更改书名。 
  长达四年的创作,使我在炼狱里煎熬,痛苦得难以自拔。而我又是幸福的,吉林省通信公司领导支持呵护,朋友和同事们给予了关切,鼓励一直是我能够写下去的动力所在。可以说,没有网络就没有这部作品。《虎魂》催生于西祠胡同网站,成长于三十以后聊版,我每 
  写一段就贴出一段。苦恼彷徨中,远在南京的网友们给了我最实际的帮助。面对众多的第一读者和热忱期待,千言万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江苏省作协名誉主席、南京文科大学副校长、鲁迅文学学者包忠文先生,详阅初稿,提出了中肯的意见。人民邮电报资深记者李娜大姐,逐字逐句推敲。 
  岁月沧桑,人生易老。每见老者逝去,我都痛感宝贵的人生体验的消失,时间的残酷超乎想象。我是旧书摊的常客,八十年代初各地政协的《文史资料》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节假日里,我寻踪访迹,搜集人文掌故和口碑资料。多年来,吉林日报、辽源日报刊载的东北旧闻,使我受益非浅。东北的民俗民风独到,地域文化特征鲜明,看似名不见经传的老人,都有自己不寻常的履历。前年盛夏,父亲偶染小恙住院,病友是位耄耋老人,闲聊中说起了“满洲国”时的煤矿。看着那脸上蝴蝶般栖落的老年斑和青筋依旧的大手,我的感慨难以言表。我们一谈就是三个晚上。每天的针剂打得多且慢,一滴一滴的要到深夜。病房早早就熄灯了,但无法掩盖城市上空的灯火,浓密的树冠在路灯里摇动奇异的光泽。微风勉强透过纱窗,不知从那里来的蚊虫嗡嗡作响,拖着长长的尾音起降盘旋。在叹息中,我潦草地做着笔记,如同盲写一样。 
  恢弘大气,人丁兴旺,是中华民族的竞争力和生命力之本。坚忍劳作,愈挫愈奋是昂扬的民族之魂。就整个国家利益来说,当年向东北移民极具战略价值。上个世纪前半叶,东北夹在日俄两强之间,备受欺凌和侵略,日本军国主义对东北的渗透、掠夺和残害可谓登峰造极。这是一段屈辱的、不堪回首的往事,那血泪那悲伤不该被岁月的烟云尘封。自感责任在肩,欲罢不能,不得不枯对电脑,一字一行地去追寻。想那段岁月,想那些人,想他们的生存状态,想他们的喜怒哀乐,想时代的激流里不同的命运。 
  我不是专业写手,我的职业似乎与写作风马牛不相及,我惟有诚实和刻苦。《虎魂》写的都是乡土乡情,情节是虚构的,故事是真实的。真实的或许是感人的,我的目标和我所做的就是真实再现。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坚持写下来,后来想改得好一些。我为之倾注了极大的心血,牺牲了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和其他爱好。这期间我戒过烟,但是失败了。书稿没失败,因为我想过:实在不济就把书稿留给女儿。 
  感谢作家出版社,感谢我的责任编辑王征老师。感谢我的家人,感谢和父亲一样善良而宽厚的伯父和所有前辈。从这个意义出发,《虎魂》是共同创作的结果。 
  历史是一面镜子,映照冷静的容颜;历史是一双慧眼,辨清未来之路。希望读者喜欢《虎魂》,喜欢它的苍凉凝重,喜欢它的真诚本色。 
  年志勇 于2003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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