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养妻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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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养妻日常-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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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壮将褡裢一股脑儿塞给韩覃:“挣来的,刨开人工并箍窑的工钱,剩下的全在这里了,你好好收着,这都是你的。”

乔惜存自扶着门从小后院里出来,手肘着门框笑道:“怪道不肯进我的屋,原来是在这里偷偷分银子。”

一个银锭十两,韩覃回身将银锭递给乔惜存:“这是三十两银子,补先头我欠你那二十五两可好?”

乔惜存低眉扫着那银子:“不是说赚了钱就有我一份的么?那一褡裢的银子归你,给我就这点儿?”

她跟着常德也是掌过大钱的,如今傍身的也是一笔厚财,自然看不上韩覃这三个小银锭。韩覃忙解释道:“不是不给你分帐,若你仍愿意,我就将它装回褡裢,等入冬这一口忙完了,咱们再算帐分银子好不好?”

乔惜存点头:“这还像句人话。我原也不图你们那点银子,可这种生意就像打劫,见者就该有份的,何况没我的银子作引,你们也挣不来钱不是?”

*

自入十月后唐牧几乎每天都在外头用饭才回家,这日他难得回家早,在自已上房餐室摆了一桌子的菜。韩覃入座先闻到一股蜀芥花椒味,扇着手叫道:“好香好香!”

唐牧挟得一筷子怪味鸡在嘴中过了两遍吞下去:“这味道可真是怪异。”

韩覃已经自取勺子盛着米饭:“这是怪味鸡,就要麻麻辣辣,那川芥后味……”

她还未说完,唐牧已经红着眼眶到处找水喝。他是君子,还未曾这样失态过。韩覃盛汤递给他,自挟了一筷子扇贝,一股辛辣自鼻子冲入脑门,她亦哈气摇头捂着嘴细吃起来。

唐牧这一顿饭几乎只喝汤,见韩覃吃的满脑门子的汗,自抽帕子来伸过来给她擦汗:“这一桌子菜可要辣死人,我虽去过几回川蜀,却未曾吃过这样辣的东西。”

韩覃喝完汤放下汤羹,这一顿菜拉她陷入对小凉山无限的回忆与向往中:“人们总爱接受自己主观能接受的东西,吃食亦同。你到蜀中,吃的也还是自己熟悉的食物。我却不同,在那地方剥了一层皮蜕了一层壳子,重又活过来个新的自己。”

唐牧隔桌望着韩覃,伸手止了欲要进来收桌子的淳氏,待她退出去才问:“蜕掉什么样的壳子?”

韩覃抿着笑数手指:“我的罪恶,贪欲和强求,曾经不好的一切。”

这倒是佛家理论了,销掉自己的罪恶重塑一个新的自我。她吃出一身汗脸颊通红,额前几缕流海沾在光洁白晰的额头上,檀唇勾起嘴角两弯美如月牙的弧度,青春俏丽,艳若桃李。

她曾不过一个天真小姑娘,圆蒙蒙的双眼我见犹怜只会让人疼爱。如今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行止举动都能撩动他周身的莫名烦躁。

唐牧又问:“什么样的罪恶,什么样的贪欲和强求。”

韩覃仍是掰着手指:“比如当初在密云山中对柳琛的无力救拔,到如今我仍不悔,可也不能否认自己的罪过。比如在府中对二爷您的欺骗,或者当初我直言说出来,您也会如阿难一般愿意帮我也不定,可我终是没有说。”

“还有贪欲,那又是什么?”唐牧不敢惊动陷入回忆的韩覃,却也忍不住诱引她说出实言,想要看清楚她的内心。究其穷理,他还是想知道,执著的想要找到韩覃,只是唐逸的一厢情愿,还是他们二人的情意相投。

当年他并不住在唐府,但唐逸和韩覃,却是实打实的相处了几个月。既然到如今唐逸对韩覃仍还念念不忘,几次三番变着法子到怡园门上打问,其实仍还是想知道,究竟韩覃在不在他这里。

那韩覃对于唐逸,又是怀着怎样的心?

韩覃接过那帕子揉着笑起来:“二爷以为会是什么?”

她竟将这个问题抛给他。唐牧一笑:“我怎会知道。”

说到这里两人俱又沉默。终是唐牧又问:“那如今,你又悟到些什么?”

韩覃道:“我这些年在拗古村虽过的贫寒,六年时间也统共挣得五两银子。可自己能挣钱的感觉是真的痛快,一只铜板一只铜板的攒着,攒到今年樱珠收完有了五两银子,于是生了豪气的心想要带着李书学一同去一趟太原府。

虽一路无比艰辛,可到太原府以后看到我弟弟柏舟已经长成个成年小子,我才觉悟自己从大理寺出来这些年没有白活。千扣万省的我给了他三两银子,那是我这些年积蓄的一大半儿,柏舟不肯要,我外公亦不肯要,最后到我发怒骂了一通他们才肯收下。

送完银子我仍是觉得痛快,痛快无比。

直至最后为了几个铜板害李书学死在河堤上,我才知道自己不该一直消沉下去,柏舟仍是贱籍,韩府一门仍是屈死无处归的亡魂,我就生活在这世上,能听得到能想得到却什么也帮不了,这才是我如今最大无处悔的悔罪。”

她用六年的苦行来消减自己的过错,不自怨自艾不搏求怜悯,以行动所要销去的,恰是她骨子里附着的那些原罪。或者人人身上,都负着各式各样的原罪,可寻常人都只会下意识去替自己辩驳,用在自我身上能行得通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甚少有人,会如她一般,去销掉那原罪。

唐牧另抽一条帕子给她,她接过来揩了揩眼眶,笑问:“二爷家底丰厚,想必没有我的苦恼。”

唐牧亦笑:“没有。”

如今他不敢想这小姑娘离开自己六年时间所受的罪苦与难处,恰如这六年中他时时强压着不敢去想起她一样。他对她亦怀着悔罪,概因她这六年的苦难皆由他一人造成。

唐牧不知该如何安慰韩覃,起身走到她身边,揽着她肩膀拍了拍:“多收拾几件厚衣服,我过几天带你去个好顽的地方。”

韩覃挑眉:“什么好顽的地方?”

她趁着提出自己早计划了好久而不敢说出口的谋求:“二爷,我在这府中呆了一个多月也未曾出过府,莫说我,就是我身边那两个小丫头都烦躁的很,改天我能不能带她们出去逛逛,好置些贴身物品。”

“不行。”唐牧松手起身:“你若有什么需要,自告诉淳氏叫她替你置备。至于你若觉得烦闷,有时间我自会带你出去,一人出府的事情就别想了。”

他转身去了书房,韩覃顿在当场气噎。

不过既他说了要出门,韩覃便也计划着置备厚衣。夹棉的褙子总要几套,出风毛的比甲也得几件,更有提花绒加厚的裙子,本黑一条,酒红一条,啡色一条。除此外再置两件衬里披风兼挡早晚寒气。

淳氏照着单子替韩覃备得一箱子置在东厢,只待她走的时候拎用。

这日唐牧仍是不到五更就起,一应收拾完备好才叫韩覃起床。韩覃在拗古村时苦第二日需去赶集,当起的比这还早。待唐牧来敲门时她已经叫丫头们梳洗齐备在门里站着。

在两个小丫头眼巴巴的张望下,韩覃替她们问道:“可能带个丫头一块儿去?”

唐牧自然不许:“轻车简从,你都要占我的车,更何况她们。”

用过早饭时才不过五更,天色正是沉鸦鸦的黑。她带着股子才梳洗过的清香气息,站在他面前,仰面笑着,眼中皆是小孩子们要跟着大人出门,却不知要去那里,对于那份未知的欢喜与雀跃。唐牧取一顶幂篱替她戴上,主动替她拎起箱子道:“走吧。”

韩覃随唐牧行到外院,便见前院朝庭所派的差役们几排数十个鸦雀无声在外候着。前院各处檐下皆高挂着灯火。见唐牧出来,这些人仍是鸦雀无声,却齐齐跪下行礼。

唐牧带着韩覃穿过差役往外,外面巷子里满满站着皆是竖矛的官兵们,一辆马车停在怡园正门口。巩兆和小跑着过来接过唐牧手中的皮箱放到车上,轻自掀帘叫韩覃入车中。唐牧随即也跟了上来。

韩覃头一回见唐牧的官威,才听车启后面便跟着整齐有致的脚步声刷刷做响,那些官兵并差役们竟是随车跑着。韩覃好奇问唐牧:“咱们竟是要出远门?”

这马车上有专门的轿箱置在车后侧,与车体相宽,深高不过一尺多余,一为无人时加重马车平衡,二来平时亦可放置物品。唐牧解韩覃幂篱替她挂在车侧壁上,转身自轿箱中抽出叠制书来翻着,点头道:“很远,要到边关上去。”

韩覃啊了一声,惊问道:“要走多久?”

唐牧算了算:“大约两日路程。”

马车一路走着,韩覃忍不住撩帘子望外,指着外面轻声叹道:“这是东安门,我曾来过的。”

过一会儿她又叹起来:“这是西长安门上,如此天才濛濛亮就车马来往个不停。瞧那卖花生酥的摊子上人排了有多长。”

她一直撩窗帘左右看个不停,嘴中亦中叽叽喳喳个不停。唐牧本不在意,忽而听她说道:“这是咱们那府了!”

她许久不再言语,唐牧有些好奇丢制书在轿箱上头亦挪过去望外,便见透着青白亮的晨光中,唐逸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圆领宋锦长袍,内里是纯白的交衽衬领。他单手持卷,另负着一手,自唐府东边角门上出来,沿街跨着步子袍帘翻飞,目不斜视往族学中而去。

那明朗秀气的少年果真长成了叫世间的女子一看就要倾心的好颜色,丰神俊秀的外貌,浑然一体的气度,行步略有些疾却坦坦然然,路见有庶人摘帽相礼亦是微微点头。这晨光衬着他原本就白皙的面庞略显牙白,不过颌首点礼见已然心神入定,并不为外界所动。

离的最近的时候,韩覃在马车中离他不过三尺之远,他大约认出这是唐牧的车驾,想必也知唐牧要出外差,持礼屏息站在路侧低着头,静待马车通过。

韩覃慌的就丢开了帘子回头,恰就碰上唐牧的脸,虽她不疼,却见唐牧面颊上红了一大块许久不曾褪去。

“你在看什么?”唐牧低声问道。

韩覃本想说自己看到了唐逸,但随即又想起六年前于籍楼阁楼上,唐逸压着她时所说的那些话,以及他冲动冒失下的那个吻。六年未见,那府第仍是原来的样子,可小阿难长大了。

她做过一回妇人,如今又身份不明不白的依附着唐牧。若能不见,韩覃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再见唐逸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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