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锁梧桐- 第67节

　　　　众人都惊呆了。千千怜悯地望着她，忽然摇了摇头：“你这是欲盖弥彰。”

　　　　五夫人冷声道：“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只是一时错手，不小心把茶盏打翻了而已。”

　　　　千千叹道：“就算你‘不小心’打碎了茶盏，你指甲上还留有余毒，难道你能把指甲也‘不小心’拔了吗！”

　　　　五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久久地凝视着千千，很久很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原来你并不是真的想让曼荷恢复记忆，而是为了引我入局。”

第104章　图穷匕见（）　
千千说道：“辛奎受审那日，我眼见他朝督军冲去，本以为他是想来个鱼死网破，但事后仔细想想，当时他出手的位置，却是督军身边所坐的你。联想起今日的事，我终于想明白，与辛奎有私的人，不是大夫人，亦不是八夫人，而是你。我本来只是臆测与两位夫人有嫌隙的大抵就是督军的妾氏，为了争风吃醋耍些手段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却没有料到你这般狠毒，杀了流莺，害死孙毗后还想置曼荷于死地。”

　　　　哲宇皱眉，一声令下，一队兵士冲了进来，正要抓拿五夫人，但是她眼疾手快，一把拉过了姜氏，拔下头上的珠钗，用尖刃对准了她的咽喉。

　　　　姜氏花容失色，面白如纸，不断哀求着哲宇救她。纵然她并不得哲宇的欢心，但终究是他的正妻，他又怎能眼见她置于险地而不顾。他挥了挥手，兵士们只得又退了出去。

　　　　五夫人厉声道：“楚千千一个人留下，其余人都退出去。”

　　　　哲宇变色：“不行。”

　　　　五夫人手上一加劲，那枝珠钗的尖韧在姜氏雪白的颈项上刺出了一个血洞。

　　　　姜氏又惊又痛，吓得涕泪交纵。千千毅然道：“你们都出去吧。”

　　　　哲宇也非常坚持：“其他人都出去，我要留下。”

　　　　三夫人等人早就两股战战，一听这话赶紧从边上溜了出去。现在，屋子里除了他们四人以外，就剩下半痴半傻的曼荷了。

　　　　五夫人仰首狂笑数声，笑声顿止，她脸上露出了讥诮之色，对哲宇冷笑道：“你以为这个丫头真心对你好？她费尽心机只不过为了云舒和罗婉兰罢了。我若是你，就不会留曼荷在世上，枉你这样一个七尺男儿，这般蠢笨如猪。”

　　　　哲宇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曼荷若是死了，岂不是再无人制衡你，我督军府岂容你这样的不洁之人兴风作浪。”

　　　　五夫人一字一字冷声道：“我不洁？呵呵，不错，我确实与辛奎有私，但那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你那个好色风流的爹，当年强行纳我为妾，玩厌了之后却将我弃如敝屣。我凭什么要为那样一个男人一生守贞？流莺那个丫头时运不济，偏偏看到了我与辛奎幽会，所以我绝不会让她再活在这个世上。你娘莫莜竹，自我嫁到叶家起就处处排挤我，针对我，暗地里给我使了多少绊子，所以我才买通了孙毗和曼荷，想借罗婉兰的平安扣陷她于不义，没想到楚千千轻而易举就化解了这个我精心布置了那么久的局。这些都不要紧，我最错的就是仁慈了一次，没有将曼荷与孙毗灭口，才致使孙毗落入了叶哲宇的手中，我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既然能被我收买，也一定会出卖我。好在我也不傻，立刻就派人制住了曼荷。孙毗与曼荷有私，绝对不会置她和腹中的孩子于不顾的。反正也是一死，倒不如保全了他的妻儿。”

　　　　哲宇和千千闻言俱都动容，千千叹息道：“只可惜孙毗却没有料到，你并不是一个守信之人，他一死，你更不会让曼荷留在世上了，所以你便下令将曼荷灭口。谁料天可怜见，曼荷大难不死，并且又回到了督军府。你看到她的时候，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害怕吗？”

　　　　五夫人沉静立于哲宇身侧，面上含着一抹快意的冷笑：“我做了那么多事，早已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我只是后悔，为什么要把事情交给那么不牢靠的人去做。”

　　　　哲宇双眸微阖，指着五夫人道：“既然你已全部认罪，其余的不必再多说，只要你放了伊人，我便计往不究，让你平安离开督军府。”

　　　　五夫人轻轻一笑，露出雨洗紫玉兰一般的妖艳容颜：“走？我为什么要走，我的荣华富贵，身家性命都在这里，离开了督军府，我便跟路上的乞丐没有区别。”她垂首凝视手上那支已经染了血的珠钗，一只纤手轻抚着瑟瑟发抖的姜氏的脸，接口道，“其实你和我的处境挺相似的，嫁给哲宇多年，不但无所出，更是得不到丈夫一星半点的爱。我本不想为难你，奈何天意如此，你也怨不得我。”

　　　　她又将目光转向哲宇，见他的眉心曲折成川，迫视着自己，她轻轻一笑：“还有你，对家中的娇妻美妾置若罔闻，心心念念这个残花败柳。”

　　　　哲宇闻言赫然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惊得茶盏“砰”地一震，茶叶和着茶水泼洒出来，溅到了他的手背上。

　　　　五夫人并不害怕，厌弃地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嗤笑道：“难道你不记得她已经在匪窝转了一圈了，那些马匪又岂是吃素的，放着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你觉得他们会以礼相待吗？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我穷其一生也只有过你爹和辛奎两个男人，但是楚千千呢，那匪窝里有多少土匪，你便有多少连襟！”她望向千千，面上全无一星半点的恐惧，反而隐隐有睥睨傲视之气，看向千千的眼神是鄙夷而不齿的：“我若是你，便逃到山里剃发当个姑子，永不再出现在别人面前，省得丢人现眼。”

　　　　“砰”地一声，有人踢开了门闯进来，窗棂开合的瞬间，一阵料峭的秋风扑面而来，来者正是云舒，他面沉如冰，脸上带了入骨清寒。就在五夫人失神的一瞬间，一直痴笑不已的曼荷突然冲了上去，一口咬在她臂上，“厅堂”一声，珠钗落到了地下，姜氏双腿一软，连滚带爬离得远远的。五夫人还想去抓她，哲宇已经飞身上前，一掌便扼住了她的脖子。

　　　　他们的脸近在咫尺，他阴冷的呼吸拂在她煞白的脸孔上。她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而剧烈，突然从喉咙里艰难地迸出一句话：“你便是杀了我，也改变不了楚千千已经是个残花败柳的事实。你若是娶了她，只会让人笑话是个千年王八万年龟楚千千，你不必得意，日后定会有人帮我收拾你的”

　　　　话音未落，哲宇已经手上加劲，“咔嚓”一声，五夫人的头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歪到了一边，身子颓然倒下。

第105章　披心相付（）　
千千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望着地下的五夫人，她还活着，歪斜的面上仍是带了笑意，只是那笑看起来不但带了一丝窒闷的凄厉，更有种怨毒有诅咒。

　　　　曼荷喃喃道：“是你杀了孙毗，我要替他报仇”

　　　　她缓缓拾起地上的珠钗，狠狠朝五夫人的双目刺去

　　　　一边的姜氏吓得撕心裂肺大叫

　　　　冷风一缕一缕，连绵不绝轻叩着雕花窗棂。案上的灯火本来熊熊燃着，却因那冷风的侵袭而渐渐微弱，一簇簇焰火在朱色笼纱的灯罩中虚弱地跃动着，映照得五夫人的身影血影重重。

　　　　曼荷并不停手，发了疯似的对着地上的五夫人施虐千千面目哀恸地望向云舒，只觉得一下子力气全无，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待千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八夫人的房内。

　　　　云舒悲恸的望着她，眉梢有无法掩饰的一抹清愁，但是为了不让千千难过，他的清愁被强压下去了。

　　　　细碎的秋阳暖光和着氤氲的香薰雾气迷蒙缭绕，落在空阔的别苑中，仿如云蒸霞蔚，白露为霜。云舒的目光有一种迷蒙的温柔，深深盈在千千苏醒后的苍白容色上。

　　　　“千千，你醒了”

　　　　云舒柔声细语，生怕惊到了她。

　　　　千千缓缓支起身子：“曼荷与五夫人怎样了？”

　　　　云舒道：“五姨娘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死在曼荷手里。至于曼荷，也许是被五姨娘劫持大嫂的事刺激到了，现下已恢复神智。大哥本想给她一笔钱，让她好好谋生，但是她执意不肯收，她说她还有未完之事，现在已离开了叶家。”

　　　　千千点了点头，柔婉的目光打量着云舒：“现在八夫人此身分明，大夫人应该放她出柴房了吧？”

　　　　云舒沉痛的点头，突然间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滚滚落在青色的长衫上。

　　　　千千见他这样悲恸，以为八夫人有什么不测，连忙相询，云舒只是一味摇头，她追问的急了，他才说道：“整个督军府的人都在谣传，说你已被马匪你若不是为了我，就不会回到这里，也就不会以身犯险，是我对不起你”

　　　　他声泪俱下，无比的悲情，千千心中却是五味陈杂。他这样悲痛欲绝，是因为对自己的一片绵绵深情，还是可怜她的“遭遇”？

　　　　她心中升腾起一抹阴影，假如她真的已非完璧，那他还会接受这样不完整的自己吗？

　　　　她嗫嚅着，不知该不该问他一句，话还未出口，云舒已抬起泪眼，紧紧执了她的手说道：“千千，我们明日就带娘一起离开督军府，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千千一震，他的眼睛除了柔情，还隐藏了丝丝怜悯。以往这番表白是那么令她动容，但是现在，却有说不出的讽刺，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是怕别人指指点点，丢了他的脸面吗！更令她心存芥蒂的是，他连问一声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认定了她已被马匪侮辱。

　　　　痛楚像一幕巨大的黑色帘幕，将她层层席卷。她负气道：“你并没有半分对不起我，不必这样委屈求全，我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云舒讶异，千千是那么敏感，也是那么冰雪聪明，连那一星半点的细微表情都被她尽收眼底。可是，那并不是她以为的同情怜悯，而是发自内心的怜惜和心痛。

　　　　他局促不安的望着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能不伤她那颗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