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恋- 第34节

　　　　然后，她开始调配料，把蒸鱼豉油、糖、胡椒粉、水调在一起。在搅拌的时候，她忽然有些恍惚起来，视线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削瘦的身影，微微躬着身，站在简陋的灶台前，在油烟升腾中翻动着手中的锅铲。

第140章　爱的代价（）　
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模糊了世界——那个人，是她的父亲，她最爱的人！

　　　　她陷入往事之中。

　　　　从小到大，家里的晚餐都是父亲做的，父亲只会炒很简单的菜，除了过年过节和重要日子，家里吃的都很单一。她们经常在私底下抱怨父亲炒的菜太单调，几乎天天是猪肉青菜，从来不会做鸡鸭、牛肉、鱼之类的，可是，在父亲去世之后，吃一顿父亲做的饭、和父亲吃一顿饭，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幸福和梦想。

　　　　直到父亲去世前的一两年，她们才知道原来父亲的身体不好，不能吃牛羊、鱼之类的荤食。原来，是她们从来不曾真正关心过父亲，对父亲的健康和心事一无所知

　　　　她的眼泪越流越多，掉进碗里，混着调料，她浑然不觉。直到一阵嘀嘀声打破她的回忆，她才猛然惊醒——鱼蒸好了。

　　　　她匆匆擦去眼泪，把碗里的调料烧开后，顺着盘子边沿浇入鱼盘里，然后把葱油浇在鱼身上，这道菜就弄好了，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她把鱼摆在案桌上，呆呆地看着半晌，才挟了一小片放入嘴里，鲜美的味道入喉难忘。多么好吃的鱼啊——为最爱的人做的菜最好吃的菜如果父亲也能尝到该多好

　　　　她的眼前又是一片模糊，父亲为她们做了多少次好吃的菜，给了她们多少快乐与幸福，她却从来没有为父亲做过一道好吃的菜埋在心底深处的怀念、悔恨、伤痛又涌了上来，泪水不断流下

　　　　在恍惚中，她仿佛又看到另一个她站在灶台前，为她做红烧豆腐，转身对她微笑：“姐，你回来了，菜快做好了，你等一下。”

　　　　那个时候，她最幸福的事就是下班后回到家里，看到她已经为她做好饭菜，在饭桌上摆好，微笑地等她一起吃——那是她所知道的人世间最大的幸福。

　　　　可是，给了她世界上最大幸福的人都先后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她没来得及回报他们，她欠了他们——父亲与另一个她——太多的爱与幸福，今生今世，无法救赎。

第141章　爱的代价（）　
她好痛，她的头好痛，她的眼睛好痛，她的鼻子好痛，她的喉咙好痛，她的心好痛，痛得无法呼吸，无法自持。

　　　　她跌坐在地上，背靠墙壁，蜷成一团，暂时被忽略的失去亲人的痛苦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吞噬了她，她陷入往事的痛苦中，无法自拨，泪流成河。

　　　　既然人一生下来就不得不面对和走向这种灭亡和痛苦，为何还要存在人这种有感情有思想的生物？也许，不曾存在才是幸运

　　　　“嘀嘀嘀——”

　　　　又一阵嘀嘀声响起来，划破包围着她的痛苦，她泪眼模糊，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汤已经煮好了。

　　　　汤——她猛地跳起来，用衣袖擦干眼泪。他要回来了，她要给他做世界上最好吃的家常菜，她要让他一身疲惫地回到家里时，就有热气腾腾的、喷香可口的饭菜和温柔的微笑在等着他，就象父亲步离所给予她的一样。

　　　　她不可以再象对待父亲和步离一样，留下那些悔恨终生的遗憾。

　　　　是的，她要把她所享受过和已知的世界上最大的幸福给他，她要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是的！

　　　　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吸了吸鼻子，她把鱼盖上，然后开始炒青椒肉丝，炒好后用盘子盖上，再炒一碟虾子，和饭锅、汤锅、鱼端到餐桌上，摆好饭碗和筷子。

　　　　看看时间，六点多了，峥要回来了，她的心里充满了甜蜜。

　　　　她跑到门边，等着他的脚步声，期待着他看到一桌佳肴时的笑容。几分钟后，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门，龙峥映入她的眼。

　　　　“回来了？”她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帮他脱下大衣，微笑：“饭菜已经做好了，你休息两分钟，我把青菜炒好就可以吃了。”

　　　　龙峥拥住她，给她一个热吻：“回来就有好吃的饭菜，你真是太棒了。”

　　　　她快乐地笑，跑开。龙峥微笑着，洗过手，擦了一把脸，赤着脚走到餐桌边，把盖子一一打开，排骨萝卜汤的香味弥漫开来，还有蒸鱼和他最爱的青椒肉丝，他迫不及待地盛好饭，步离端着刚出锅的青菜出来，摆好。

第142章　爱的代价（）　
他贪婪地品尝着每一道菜。

　　　　“怎么样，好吃吧？”她期待地问。

　　　　龙峥半眯着眼，露出满足的微笑：“太好吃了。”

　　　　这一刻，步离感到了彻底的幸福。

　　　　“你的眼睛有点红，怎么了？”龙峥盯着她的眼睛，问。

　　　　她微笑着摇头：“大概是炒菜时，油烟大了点，熏得眼睛有些不适。”

　　　　他抚了一下她的脸：“别太累了，如果做菜太累，我们可以出去吃。”

　　　　“没事，吃吧。”

　　　　她不断给龙峥挟菜，时光仿佛又回到了父亲在世的时候，她和父亲、步离一起吃饭的光景。她笑得很快乐，就象当年幸福的她。

　　　　一片黑暗，无边无际，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她站在黑暗中，没有意识。

　　　　一束白光射下来，照亮了一个窄小的空间。这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只有一张小小的长条水泥台，一个人躺在石台上。

　　　　她的心中突然涌起巨大的恐惧，呼吸艰难，想逃离这个地方，双脚却不听指挥地慢慢朝石台走去，每走近一步，心里的恐惧和绝望就多一分。

　　　　当她逐渐看清石台上的人时，她恐惧得想尖叫。她看到她的嘴张得大大的，眼珠凸出，五官扭曲，表情异常痛苦，却发不出声音。

　　　　她站在黑暗里，浑身哆嗦地看着石台上冰冷的人，那个她曾经那么熟悉而深爱的人。那个人曾经这么地爱她疼她宠她，从她乍然来到这世界开始，便守护着她成长——她的父亲，冰冷地、没有呼吸地躺在那里，嘴角还挂着笑容，却即将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她掩面哭泣，在无声的黑暗世界里，只有她在孤独地痛苦，她的痛苦就象这无边的黑暗，吞没了她的生命与灵魂。她记起来了，这是太平间，父亲存在于世的最后物质形态，就无奈地躺在这冰冷无情而狭窄简陋的地方，等待着亲人们最后的送行。

　　　　她在那里承受了人生最深重无望的痛苦，那是她一生都无法忘记和磨灭的痛。

　　　　忽地，光芒一闪，她一阵恍惚，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一张白色的床浮现在她眼前。一个人躺在床上，全身裹在白色里，只露出一张脸，她看着那个人，恐惧得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第143章　爱的代价（）　
那个人长得跟她几乎一模一样，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她凄厉地尖叫着，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她想逃出这个恐怖的地方，可是四面只有无尽的白，她被困在死寂无色的无边深渊里，无处可逃。

　　　　她跪坐在白色空间中，绝望而痛苦地掩面，无声哭泣。

　　　　忽然，床上那个她猛然张开眼睛，坐起来，用一双没有温度和生气的眼睛看着她，吐出的声音是那么飘渺：“为什么你活得这么幸福？为什么你活得这么幸福？为什么”

　　　　她悚然一惊，忘记了哭泣，震惊地看着她，她的眼睛象在谴责她：“你凭什么可以这么幸福？你凭什么可以这么幸福？你凭什么可以这么幸福”

　　　　她跌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另一个她的脸猛然逼近，放大，大声地指责她：“我们这么痛苦，为什么只有你这么幸福？你凭什么可以幸福”

　　　　她白着脸，抖着唇想解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白色的世界突然又变成黑暗，只有一缕光芒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如此苍白而绝望，象濒临死亡。

　　　　她的头痛起来，全世界都在震动，和她一起痛苦，她捧着自己的头，痛苦地挣扎、呻吟

　　　　“离你没事吧？我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在黑暗与混沌中，她听到温柔和温暖的声音，驱散黑暗与冰冷，把她从地狱中唤醒。她呆滞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那张脸，眼睛很迷惑，象初生的婴儿。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他轻轻地道，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把她拥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发，柔声安慰她。

　　　　她慢慢地恢复意识，抖着手抚上他的脸，他的肌肤湿润温暖，他的眼睛有着疼爱与柔情，床头灯在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他是真实的，他还活着，他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他就在她的身边

　　　　“这是梦吗”

　　　　他微微一笑，吻她的脸：“这不是梦，你刚才做恶梦了。亲爱的，没事了，我就在这里，别怕。”

第144章　爱的代价（）　
他的怀抱那么宽厚而温暖，与梦里的冰冷截然不同。恶梦的记忆犹在，忽然，她坐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告诉我，你爱我爱步离吗？爱步离吗？”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声音颤抖得风中的琴声，眼里有种近乎绝望的期待与乞求，就象快要溺死的人，向船上的人伸出手。

　　　　龙峥愣了一下，凝视着她，微微地笑了，象春风拂过春水，声音充满温柔：“当然，我爱你。”

　　　　她颤抖了一下，又乞求地道：“告诉我，你爱步离，说你爱步离，龙峥爱步离”

　　　　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是的，我爱你，我爱步离，龙峥爱步离。”

　　　　她全身一软，绷紧了的身体倏然放松，眼泪掉了下来。他说他爱步离，龙峥终于说他爱步离了，龙峥爱步离

　　　　她哽咽着，紧紧地抱住他：“我爱你步离爱你真的很爱很爱胜过一切”

　　　　她的脆弱与表白打动了他，他紧紧地拥着她，吻着她，抚着她，柔声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