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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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浮沉录-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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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不在宫里,自然不会知道,皇帝亲立的皇太子朱见济已于二月薨逝。更有监察御史钟同称太子薨逝因知天命有在,皇帝闻之大怒,急火攻心,竟然一蹶不振病倒了。

    眼看陈妈和周叔来的次数愈来愈少,俊草和万贞儿只能自己动手煮饭。两人都没有劈柴生火的经验,有时候,他们刚把柴伙放进炉膛火就熄了,满屋的烟熏得他俩眼泪直流,一顿饭还没煮完,两人就成了大花脸,他们的模样叫沂王看到之后,倒是捧着肚子乐了半日。

    俊草每次收到米面,先要按日分好,还要留些余量以防未雨绸缪。一小把米,只够他们煮上一锅稀粥。偶尔陈妈来的时候,他们不再舍得将蔬菜摘叶去皮,而是洗净之后和米囫囵煮在一起。俊草将能吃的好东西都给了沂王,可他还是长得又瘦又小,看着让人心疼。

    这日夜里,俊草按照陈妈所教的法子,将柴房炉膛内的火关好,便回屋睡了,半夜醒来,突然听到外间传来哔哔啵啵的声响。

    他心里一惊,披了衣裳就往门外冲去,只见外面一片火光冲天,柴房的屋顶已被烧穿,沂王和万贞儿的居所也被烧着,可屋内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俊草用力撞了几下,发现门从里面拴死了,根本打不开,幸好其中一扇窗户并未关严,他想也未想就从窗口跳了进去。屋内浓烟呛鼻,万贞儿和沂王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俊草抱起沂王放到屋外,又进去拖万贞儿,可她身子沉重,根本挪不动。

    此时屋内已经烧着大半,浓烟滚滚,正在俊草不知所措之际,万贞儿竟然苏醒过来,俊草急忙将她拽出了屋子。

    俊草将两人都救了出来,院外依旧毫无动静,他跑到门口,高声质问道,“院里走水,我喊了这半日,你们竟然都没有听到?”

    二人往内瞧了一眼,发现一共三间屋子,烧着了两间,此时还是火光夹杂浓烟的模样,“怎么会走水?”

    俊草嚷道,“还不过来帮忙?”

    两名侍卫走到水缸前,发现只剩下半缸水,又看了看已经烧了差不多的屋子,慢腾腾道,“水根本就不够,就算扑了火,这屋子也不能住了,不如你们今晚先歇在北屋,等明日再说。”

    俊草无奈地回到北屋,发现沂王已经醒了,正缩在万贞儿怀里,小脸吓得煞白。俊草自责不已,跪地磕头道,“奴婢该死,都怪奴婢没将炉膛内的火关好,才会半夜走水,差点害了你的性命,奴婢真是罪该万死。”

    万贞儿见沂王没有发话,赶紧劝道,“俊草,这不关你的事,若不是你舍命相救,咱们哪里还能活着,还不起来将衣裳穿了,还有你的鞋,万一受了风寒可怎生是好。”

    俊草抽噎道,“如何不关我的事,今夜的炉火是我封的,否则怎会无故走水?”

    沂王从万贞儿怀里挣了出来,走到俊草面前,用衣袖抹去了他脸上的泪痕,一把抱住了他。

    “小爷,”俊草伸手搂住他小小的身子,发现两人都在发抖。

    万贞儿急忙找了一件外袍,给俊草披上,将他扶了起来,低声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这么大的火势,外间的锦衣卫居然毫无察觉?”

    俊草嗯了一声,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确实奇怪。”

    “小爷已经被废,整日里缺衣少食,可皇帝还不满意,竟然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真是狼子野心,不得好死,”万贞儿想到沂王和她差点死于非命,不禁恨得牙痒痒。

    “姑姑,你这话什么意思?”俊草吃了一惊。

    “今夜风又不大,就算柴房着火,也不会这么容易烧着咱们的屋子。他们怎么不在饭菜里下药呢,将咱们都毒死了岂不爽快?”万贞儿堵着气说完这话,和俊草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是一阵毛骨悚然。

第19章 回宫() 
“若是下毒会有症状,”俊草低声说道,“小爷到底是太上皇的儿子,皇帝想要一手遮天也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法子,”万贞儿叹了口气,看着躺在榻上的沂王说道,“小爷两岁的时候,太后娘娘就将他交与我照顾,我当时可是立了誓的,小爷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可是俊草,你不同,你在御药房本就是个直长,为何还要跟着小爷出宫受苦呢?”

    “奴婢现在倒是想后悔,可是来不及了,”他半玩笑地说着,心里却有些莫名的酸楚。

    “有朝一日,若是咱们还能回宫,”万贞儿低头道,“这所有的苦便不会白白承受。”

    “皇帝如今年富力强,太子也已册立,咱们还有机会回宫么?”俊草无奈地笑道。

    “此事说与你听,你也未必会信,”万贞儿低头笑道,“自打我第一眼见到咱们小爷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是未来的万岁爷。”

    俊草不愿打破她美好的愿望,轻轻点头,俩人无处可睡,靠着床榻眯了一会,天已经朦朦亮了。

    走水之后,他们二人成了惊弓之鸟,陈妈每日都会送饭,但是他们担心饭菜有异,又无银饰验毒,俊草便挑些吃食丢在地上,看到蚂蚁鸟雀吃了无事,才敢食用。小小的沂王由于受惊过度,还落下了重语之症,说起话来磕磕绊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伶俐,二人见了既难过又自责。

    不知不觉,数年光阴倏忽而过,俊草掰着手指算算,今年已是景泰八年。

    早春二月,小小的院外,突然听到了马蹄的声响,三人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此大的阵仗,难道是皇帝终于按捺不住,要将他们杀之而后快了?

    俊草咬了咬牙,慢慢打开屋门,看到几名内官毕恭毕敬来到屋前,跪地磕头,“奴婢奉了万岁爷的旨意,前来接小爷回宫。”

    俊草警觉地问道,“不知万岁爷为何要接小爷回宫?”

    “小爷是万岁爷的皇长子,自然要回宫里去,”领头一人答道。

    “什么?”万贞儿和俊草都大吃一惊。

    “万岁爷还在宫里等着小爷呢,”这人瞥了一眼屋内的陈设,“这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如你二位现在就随奴婢回去吧。”

    出宫的时候,沂王还被万贞儿抱在怀里,如今他已十岁,是个半大少年,而万贞儿已经二十七了,她看到院外的豪车骏马,脸上只是微微笑着,好像并没有太多惊讶。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小爷就是真龙天子,他迟早会住回这紫禁城。

    回宫之后,他们才知道,正月初,皇帝朱祁钰病重,卧床不起,十七日凌晨,石亨、徐有贞率兵千人,控制了长安门,东华门,他们撞开南宫大门,搀扶着太上皇赶往奉天殿。于是,时隔八年,太上皇朱祁镇再次登基称帝,改元天顺,史称“夺门之变。”

    整整五年,他们在宫外苦挨,终于等来了太上皇复位的一日。皇帝下旨,将沂王朱见浚改名为朱见深,重新封为皇太子,入住撷芳殿。

    当俊草再次回到这高高的红墙之内,只觉恍如隔世。走的时候他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回来,回来之后又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寂静的深宫没有任何变化,唯独他自己,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苍凉无色,梦醒却是满眼锦绣。

    天顺元年四月,风和日丽,万象更新。午后的撷芳殿特别安静,皇太子朱见深正在殿内歇觉。

    廊下有一女子正在逗弄鹦哥,她算不上容貌出众,也已不很年轻,眉目间的神情却异常温柔娴静。她给鹦哥喂了些食,便随意站在那里。春风如顽皮的孩童,吹散她鬓角的一缕乌发,她抬手将青丝夹在耳后,听身后有人低声笑道,“姑姑,奴婢为你重新绾发吧。”

    来人是名十四五岁的少年内官,他身着镶金丝织大红曳撒,腰间一条镶宝翠玉腰带,发如黑玉、目若星辰,让人过目难忘。

    “俊草,你已是东宫掌事,我哪里还敢劳烦于你。”

    “姑姑也来打趣奴婢,”俊草低头笑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从怀里掏出一柄象牙篦子,细细将她的头发拢好,“在姑姑面前,奴婢哪敢称什么掌事。”

    “你这张嘴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万贞儿含笑微嗔。

    “奴婢是实话实说,奴婢能有今日的风光,都是托了小爷和姑姑的福,”俊草知道她已是太子的人,所以对她十分恭敬。

    “我算什么,”万贞儿摇了摇头,“小爷才是有福之人。”

    “姑姑的福气可大着呢,以后奴婢还要多多仰仗姑姑。”

    “以后的事谁又知道,”万贞儿想到自己虽然重回东宫,可已年近三十,前途实在一片叵测,不禁轻叹了一声。

    俊草以为她想到旧事所以伤心,赶紧换了个话头道,“都说见面三分情,还请姑姑劝劝小爷,有空多去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和小爷既是君臣,也是父子,如今万岁爷可是这东宫唯一的庇护了。”

    “我怎会不知,”万贞儿蹙眉道,“可小爷不喜多话,和万岁爷也是多年未见。我已提过几次,再说恐怕小爷要不乐意了。”

    俊草低头想了想,“小爷这性子都是因为重言之症,奴婢和御药房的陈院判倒是旧识,不如奴婢向他打听打听可有什么医治之法?”

    “也好,”万贞儿点了点头,想起前几日皇后说过的话,“俊草,小爷这几日的书可读得好?”

    “万岁爷对小爷十分看重,选的侍读和讲读都是当朝鸿儒,小爷学得很快,”俊草微微笑着。

    “听说左春坊左赞善司马恂,连皇后都赞他是圣贤子孙。”

    “司马大人敦厚谦退,乃是礼科给事中孔公恂大圣人之后,而且是丰城候李大人荐举的,”俊草低头答道。

    “李大人荐举之人必是好的,”万贞儿颔首,“俊草,你寅时就侍候小爷讲读仪,午后还要整治宫内事务,晚上少看会书,早点歇吧。”

第20章 旧识() 
讲读仪专为皇太子读书而设,位于文华殿东厢殿内。每日太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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