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董小宛- 第39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一位官员。
    官员道:“这位生员,我见你扔在地上的文章很不错,特来追赶,今问一句,你是不是
冒起宗的儿子?”
    “家父正是冒起宗。”
    “贤侄,我已知你来意,但这是非御史台能够相助之事。
    你可去找许真许吏部,他跟你父亲交情不薄,也许能有所作为。他家在朝阳门左边,门
前有对绿色狮子很特别,一眼就看得出来。拿去吧,你的奏章。”
    “谢御史大人。”
    官轿又缓缓而去,后面跟着许多仆役。他拉住最后一位问道:“方才这位御史大人是谁
呀?”仆役得意地说:“盛永,盛大人。”
    许吏部门前那对绿色石狮子果然很特别,不仅形神兼备,而且温驯可爱。冒辟疆看见两
个波斯人正在石狮上摸来摸去,频频挑着拇指,不禁会心一笑。两个胡人见他一笑,微红着
脸慌忙走开了。
    他在门环上叩了三叩,一位管家开了门,吩咐他在前厅等着。许真听说冒辟疆求见,便
叫管家领他到书房中来。
    冒辟疆在书藉的陈香中见到了许真。这位吏部大人身着便袍迎住他道:“哈哈,三十年
弹指如云烟,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才会走路呢!”
    冒辟疆行了大礼,许真叫他免礼之后就在下首坐下。许真叹道:“自从你爹入狱以来,
我无日不为其焦虑并设法营救。
    前日衡阳飞骑来书,告之你爹尚在人间,许真方得稍怡。但要火速取他出狱官复原职,
却只有范丞相努力游说,也许还有望。你知道你爹是被谁陷害的?”
    “小侄不知。”
    “乃是东阁大学士魏演所为,这人是块硬骨头,老虎啃起来都喊牙痛。”
    “小侄此来,拼死也要面圣请罪,纵使身首两地,也要还爹一个清白。”
    许真叹息道:“难得贤侄一片孝心,你看看这条幡。”他有心转移话道,“是你爹的手
笔。”
    冒辟疆见那条幅写的是一句诗:“花闻哭声死,水见别容新。”便道:“好象是孟东野
的句子,爹向来喜爱读孟东野。”
    “正是孟东野的诗句。‘花闻哭声死’乃伤春之词。‘水见别容新’却是哀叹光阴之
词,我辈老朽深知其中真味啊!并非水真的新了,乃是别客之老啊!”
    正叹息间,管家飞速跑来报告:“范丞相来访。”许真道:“来得正好。”乃牵了冒辟
疆的手到客厅里介绍给范丞相。
    范丞相哈哈大笑道:“贤侄来得正是时候,刚从圣殿下来,皇上已恩准你爹官复原职
了。”
    冒辟疆、许真都欣喜若狂。一片乌云终于从天空消失,怎能不令人兴奋呢。
    许真道:“全仗范丞相不忘旧情,在圣上面前美言再三,才有今日。”
    “非也,非也。此乃张献忠的功劳。”
    “何言反贼有功?”
    范丞相正色道:“献贼已破了襄樊重镇。要是当初按冒起宗的策略防范,则不会有今日
之祸。国家危难,皇上多有悔过之心,已火速差人到衡阳传旨去了。”
    冒辟疆先谢了圣上龙恩,然后问道:“国事不振,各处贼情究竟如何?”
    “不妙啊。闯贼已成气候,目前似有破洛阳之势。国家危矣。”
    冒辟疆只恨自己不是武将,否则定赴前沿和反贼拼杀。他一使劲,竟折断一支毛笔。想
起在京城已无事可干,便对两位长辈说自己打算在京城逗留一两天就走。
    范丞相和魏演已成水火不容之势。方才听说冒辟疆想越级面圣,便自忖这小子还有些胆
量,可以利用他的血气,达到打击魏演的目的。这时听说冒辟疆要走,忙拦住道:“贤侄差
矣,你以为令尊已安全了吗?”
    “难道不是?”冒辟疆惊问道。
    “记住还有魏演在,令父的悲剧就可能重演。”
    许真马上领会他的用意。便道:“斩草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如何才能除去魏演?小侄愿效全力。”
    “这事需从长计议。”范丞相自己手中多了一名勇敢蛮横的小卒,就多了一份把握。冒
辟疆可没想到这政治手腕中包含的凶险,必要时,范丞相会毫不怜惜地牺牲掉这枚小卒以保
自身。冒辟疆自己将自己送上了钢丝绳。从许真家出来,他便住进了丞相府。为保机密,他
只得深居后院,不敢轻易露面。
    他深居丞相府的日子里,内心充满了好斗之情。几次在梦中将魏演从圣殿上摔了下来。
    丞相府大量的书籍、古玩、字画使他爱不释手,眼界大开。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情使他有
些飘飘然。
    每天午后,他都要放下书在回廊中独自散散步,夏天的阳光虽然猛烈,但他更觉精彩的
是京城那始终瓦蓝明净的天空和天空中飘浮着的轻柔的白云,这是一种南方阴郁天气中难得
享受到的一种幸福。
    起初,他偶尔碰到丞相的侄女阿飘。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天天都要碰上阿飘。她总是有
许多女人的活需要在走廊里做,她认为走廊里光线很好。他也渐渐发现了她的美。
    阿飘快活地朝他微笑,因为一看到他,她心里就觉得高兴,她也隐隐约约地注意到他也
总是对她微笑,慢慢他的眼睛变得有点茫然,一副沉思的神情。
    “冒公子,又闷得慌了。”她脸色微红。
    “是啊,时间过得真慢。”他用扇子扇着风。“今天天气真热。”
    “就是嘛。北方老是这么大的太阳,难得下雨。”
    “阿飘不是北方人?”
    “我是长沙人,我喜欢下雨。”
    “我不喜欢下雨,更讨厌阴天。还是阳光明媚好,做什么事都觉得爽快。”
    “其实下雨才有情趣。特别是晚上独自躺在床上听着雨点从远处的房顶上跑过来,就像
有人一路朝瓦片上撒着沙子似的,非常动听。”
    “那当然,不过太阳总令人振奋。”
    “你是不是经常很忧郁。我不明白你怎么像个女人式的整天足不出户,书真的那么好
看?”
    他用扇子搔搔脑袋,不便解释。这时,一只蝴蝶从墙外飞了进来。他说道:“好漂亮的
蝴蝶。”阿飘也看见了。
    那只蝴蝶翩翩而来,就停在他俩面前不远的一朵花上,惬意地吞食花蕊中的蜜。冒辟疆
童心大发,一扇子打过去,花枝断了,蝴蝶却飞走了。
    “你真坏,毫不怜香惜玉。”
    他用手一撑,便轻松地跨过了栏杆,拣起扇子,顺便将那朵花折了下来。然后用手一
撑,又回到走廊中。他不经意地说:“名花有主呢!”
    阿飘红了脸,为了掩饰,慌忙弯腰去拾刚才正绣着的绣花圈子。
    她说:“哎,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帮娘娘做事了。我走了。”
    说完便朝后院走去。他喜欢看她的背影,这时便尽情地看。
    她在转角处回头看了一眼,他仍然望着她,手中拿着扇子和花朵,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阿飘从来没看到过谁这样看自己。往日她有时忍不住回过头去,对才跟她谈过话的人瞟
上一眼,好像这样便可以显得不太粗鲁和无理似的,可是那些人却匆匆离去,他们脸上的表
情已经改变,变得神情专一,只有这个冒公子,好像在盼望她回去似的。仿佛从未发生过什
么事。
    范丞相从书桌底下一层木柜中取出一幅人像画来。“贤侄,过来瞧瞧,这个人您愿不愿
意见一见?”
    冒辟疆看了看,那张脸透出一股邪气,便答道:“小侄不愿见这个人。”
    “为何不愿?”
    “此人太恶,见之不吉。”
    “哈哈哈。”范丞相一边坐到太师椅中一边招手示意他坐到身边来。“贤侄差矣,老夫
今天给你上一课,你坐好,仔细听。”
    “学而优则仕。”范丞相说,“贤侄若中科举,肯定当进爵加官。难道不是吗?”
    “当然。读书人来本就深怀报国决心。”
    “你知道官场艰难吗?”
    “略知一二。”
    “听我说,官场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和人接触时对人的迅速判断。贤侄这方面却未窥奥
妙。”
    “小侄不明白,请丞相指教。”
    “刚才你看了画像便马上判定了善恶。这是官场上的大忌。要知道官场上其实没有善恶
判断,只有强弱判断。善恶判断是软弱的表现,这种判断是从女人那里学会的,她们害怕你
小时候遇到伤害,便教你强行将人分为好坏,以便避开恶。许多人到老死都只知道这种判
断。但是官场上却没有善恶,达到目的就是善,达不到目的就是恶。那么,主要的判断就只
有强弱之分了,这是一种野兽一样的本能,它可以使你真正体会到强者和弱者的因素,从而
更充分地利用这个人。
    强者要合作,没法合作就要趁早消灭,而弱者则永远可以任意去利用和压迫。强弱跟容
貌没多大关系,与气韵有关。总之,善恶判断是稚气的,强弱判断才是成年人的真正标记。
    听明白了吗?”
    冒辟疆听得脸上淌出了汗,这番话对他来说过分惊世骇俗。人竟可以不分善恶!他恍若
听到了隔世的声音,仿佛有鬼正在拧着他的心,企图让它翻个身。
    范丞相见他神色张惶,觉得好笑,也没期待他回答。将那幅像拖过来说道:“这个人就
是令父的死对头魏演。他是强大的,现在打倒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时,阿飘托着一盘荔枝走进来说道:“老爷,这是快马从南国运来的佳品,请老爷品
尝。”她看都不看冒辟疆一眼,便放下托盘飘然而去。
    “贤侄,尝尝吧,这东西大概摘下十来天了,但依旧甘美。”
    范丞相和蔼地说。
    阿飘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太阳都快要落下去了,还不见冒辟疆的影子。她内心有点焦
急,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对这个人有些特殊的感觉。往常这时候,她早就和他说了一阵话后回
到闺房中去了。她在走廊的阴影中绞着手指,直到前厅传来开饭的铃声,她才悻悻而去。饭
桌上依旧没看见冒辟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