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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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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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们都是眼睛发酸,既喜杨瓒的懂事,又怜他这般年纪,便要扛起全族期望,怎肯让他长跪。
  “四郎,快些起来!”
  族长亲自上前,托住杨瓒手臂。
  杨瓒还想坚持一下,却被硬生生拉了起来。
  看看面前的半百老人,对比自身,杨瓒呆滞两秒,默默低头。
  自今往后,每顿五碗,绝对必要!
  “天冷,想说话有的是时候,别在雪地里站着。”一名老人道,“先回家暖暖身子,余下事都不急。”
  “对,先回家。”
  “四郎,你爹可是惦记了好些时日。”
  “独身在京,别说你爹,大家都惦记着。”
  “报喜的差官来时,咱们在里中可是扬眉吐气!”
  “那叫一个畅快!”
  “多少年都没这么痛快过。”
  “对!”
  “没见临县那几个秀才,老大的年纪,歪眉斜眼,好话泛着酸味……”
  杨瓒扶着杨枞,被族人簇拥着走下官道。
  车夫和马车都由族人安置,自不必多说。
  在他们身后,杨山和杨岗被要好的同伴围住,打听沿路奇闻,京城繁华。
  “京城什么样?”
  “皇宫真用金瓦?”
  杨山两人脸膛微红,也不藏私,所见所闻,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听着两人的话,少年们都是面露神往。
  “你们是没瞧见,单是城门就望不到顶。”
  “守卫可是吓人!”
  “四郎住在伯爷府,咱们沾光,每天的吃食都像是过年。”
  “伯爷府?”
  少年们大哗。
  “可不是!”
  杨山兄弟愈发得意,声音不觉提高几分。
  “长安伯是武状元,上过战场,和鞑靼拼过刀枪。府里还有天子亲书的匾额。”
  “伯府里的家人都是好身手,百斤重的大石,单手就能举起来,咱们两个都搬不动。”
  “咱们兄弟跟着学了两手,再遇上打谷草的鞑子,都能砍杀!”
  听完杨山和杨岗的形容,少年们满是欣羡,又有些不信。
  “别是吹牛皮吧?”
  “就是。”
  “四郎中了探花,做了官,你们可别随便胡诌,给四郎招祸。”
  “当心爹娘抽!”
  “怎么是胡诌?”
  杨山和杨岗登时急了。从怀里掏出黑鲨皮包裹的短刃,噌的出窍,刀身雪亮,两面泛着寒光。
  “瞧见没有?”
  举着短刃,杨岗昂着下巴,四下里扫过。见少年们紧盯着刀身,眼睛不眨一下,更显得意。
  “这可是兵仗局打造,上边还有工匠的名字。别说碰,寻常人见都见不到。”
  少年们不停咽着口水,终于相信了杨山兄弟的话。
  “岗子,给咱耍两下,成不?”
  “成!”
  杨山和杨岗很是大方,连刀鞘一并递给少年。
  “这刀锋利,小心点,别划伤手。”
  “晓得!”
  少年大喜,接过短刃,当下被五六个同伴围拢。
  年纪稍大些的,不好意思往前凑,继续和杨山兄弟说话。
  “山子,长安伯那么神气,究竟长什么样?你见过没有?”
  “是不是和话本里似的,铜筋铁骨,臂有千斤之力,说话都能震得人耳朵生疼?”
  “用什么兵器?是不是像武安王一样勇冠三军,万人不敌?”
  杨山和杨岗嘴巴张了张,都是挠头。
  长安伯,他们的确见过。
  很高,样貌也好。除了四郎,他们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人。只是人太冷,被看一眼,都觉得像被埋在雪里,要么就是扔进冰窖。
  想到四郎和长安伯说话的样子,兄弟俩都是钦佩万分。
  到底是文曲星下凡,不一般。
  换成他们,别提说话,站近些都会手脚僵硬,脊背生寒。
  听完两人对顾卿的形容,少年们面面相觑。
  “山子,你们可不能骗人!”
  杨山和杨岗齐齐摇头。
  “不骗人!等着你们亲眼见过,就晓得咱们绝没有虚言。”
  “四郎和长安伯交情不浅,求过族长爷爷,跟着四郎进京,说不定真能见到。”
  进京?
  少年们没有反驳两人,集体陷入沉默。
  说得轻巧,也要爹娘答应才成。更重要的是,得有族长点头。
  不是谁都有杨山兄弟的运气。
  还回短刃,少年千托万请,一定要两人教授刀法。
  “放心,一定!”
  杨山杨岗拍着胸脯保证,少年们转开心思,谈论起京城雄伟,街巷繁华。你一言我一语,兄弟俩甚至来不及答话。
  得知京城的粮价,晓得买一栋宅子需多少银两,众人皆是咋舌不已。
  谈话中,一个少年忽然问道:“长安伯为何同四郎的交情这么好,你们可晓得?”
  “这……”
  杨山和杨岗互相看看,再次挠头。
  究竟为什么,他们当真不晓得。
  问四郎?
  不知为何,刚刚生出念头,便齐刷刷打个冷颤。
  总觉得,还是不问比较好。
  另一边,杨瓒回到家中,送走族人,暂时舒了一口气。
  “先歇歇,明日再拜祠堂。”
  “是。”
  族长是好意,杨瓒自然不会拒绝。
  何况,杨土的事情,总要告诉他的父母。能容出半天的时间,好过匆忙开口。
  俯视水中倒影,杨瓒咬紧腮帮,眼前又浮现那场大火,以及在火中垮塌的房梁。
  有一段时日,杨瓒几乎夜夜做梦。每次醒来,都是全身大汗。
  梦中总是重复着同样的情形,烈焰肆虐,两个身影在浓烟中踉跄。
  巨声轰响,房梁砸下。
  他被推出二堂,杨土不及呼救,瞬间被火光吞噬……
  双手撑在木架上,杨瓒用力握拳。
  闭上双眼,重又睁开,取过布巾,拭干面上的水渍。
  噩梦终是虚幻,转醒之后既化为虚无。
  现实则不可逃避,终将面对。
  放下布巾,杨瓒走向木桌,解开包袱,取出从顺天府开具的文书,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杨叔恰好送来火盆,见到杨瓒,神情有些犹豫。
  肃然神情,压下乍起的痛意,杨瓒拱手,深深作揖。
  杨叔被吓了一跳,手足无措,连声道:“使不得!可使不得!四郎这是为何?”
  “杨叔。”
  双唇张合,杨瓒嗓子微哑,艰难道出杨土逝去的消息。
  听者脸色苍白,许久才颤抖着声音,问道:“四郎是说,土娃没了?”
  杨瓒点头,眼圈通红。
  “是为救四郎才没的?”
  “杨叔,是瓒之过。”
  杨叔放下火盆,举袖擦擦眼角,道:“我还以为他留在京城,给四郎看家。我……可是葬在了京城?”
  说不出安慰的话,杨瓒只能取出文书,交给杨叔。
  “没了,没了啊。”
  杨叔喃喃念着。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只有这薄薄一张纸。
  “杨叔,都怪我。是我没看顾好他。”
  “不怪四郎。”攥紧文书,杨叔摇摇头,声音沙哑,“护着四郎,本就是应当。我、我去告诉他娘。”
  强忍着眼泪,杨叔转身离开。
  不久,一阵悲鸣声传来,其后又被强行压下。
  立在门旁,对着冰凉的火盆,杨瓒久久不动。
  “小叔。”
  乍闻声响,杨瓒转过头,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穿着深蓝色的短袍,外罩一层麻衣,正站在墙角,小心的看着他。
  “廉儿?”
  循着记忆,杨瓒知晓,这个孩子是杨家长孙,也是兄长唯一留下的血脉。
  “小叔,娘说小叔舟车劳顿,不让我来。可我想见小叔。”
  五岁的孩童,尚没有启蒙,并不十分明白,“舟车劳顿”是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爹和二叔都不在了,娘时常垂泪,二婶每日里也不说话。好不容易,小叔归家,娘为何拘着他,不许他来见小叔?
  “廉儿,到小叔这来。”
  待杨廉走近,杨瓒弯腰将他抱起,握住有些凉的小手,皱眉道:“廉儿可是冷?”
  “不冷。”杨廉摇头。
  他的确不冷,只是肚子咕噜咕噜叫。
  杨瓒眉头皱得更深,将侄子抱紧房内,翻出天子赏赐的斗篷,结结实实将孩子裹紧。又打开箱笼,取出离京时,皇宫送来的软糖。
  除了软糖还有糕点,可惜多数不能久放。
  盒盖掀开,甜香扑鼻。
  杨廉抽抽鼻子,大眼睛扑闪,期待的看向杨瓒。
  “小叔……”
  坐到榻旁,将斗篷松开些,杨瓒轻声道:“这是小叔从京城带来的,给廉儿。最多只能吃两块,不然牙疼。”
  “恩!”
  杨廉点头,张开嘴,咬住裹了坚果的糖块,甜得眯起双眼。
  半晌,忽又收起笑容。
  “怎么了?”
  “娘说过,给爹守孝不能食荤。”
  “吃糖可以。”
  “真的?”
  “真的。”
  杨廉捧着精致的木盒,道:“小叔,带我去见爹好不好?我想给爹送去。”
  “好。”
  杨瓒抱起杨廉,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些给廉儿,小叔另带了好酒。”
  “酒?”
  杨廉皱皱鼻子。
  他被祖父蘸着筷子喂过,辣得直流眼泪,从此留下心理阴影。对于祖父和父亲的爱好,实在难以理解。
  为免嫂子担心,喂过两块软糖、一块酥饼,杨瓒便抱起杨廉去到正房。
  杨母去世多年,杨枞始终没有续弦的念头。
  杨大郎和杨二郎往生,杨严氏有子傍身,杨赵氏却是孤零零,无所依傍。
  杨枞曾想过,出了孝就让二儿媳归家,另择良配。便是长媳,只要留下杨廉,也无需为大郎守着。
  什么贞洁牌坊,杨家从来不在乎。
  早年间,杨氏女同闫家郎合离,另嫁他人,没少引来口舌。自那之后,杨氏族中就立下规矩,族中的媳妇,男人不在了,愿意守着,是恩义。想另觅良偶,杨家必不阻拦。
  同理,杨氏女嫁到外县,一旦出了事,只要有理,族人必会撑腰。
  杨枞不便开口,请族长家人帮忙说道。未料,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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