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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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2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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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升调回京,便遇上锦衣卫,恐非吉兆。
  “锦衣卫且不算。”王郎中道,“许兄外任九年,久在贵州,怕是不晓得京中情形。这位杨御史实非寻常人。才具斐然,一言一行皆非同一般。”
  “哦?”
  许郎中早听过杨瓒大名,正愁在京城没有根基,打探不到消息,寻不到可靠的门路。听同僚主动提起,立刻打起精神。
  “内中详情,在下确不曾闻,还请王兄指教。”
  “指教不敢当。”王郎中道。
  “兄台入京述职,时日不长,镇日在部中忙碌,知晓的定然不多。兼杨御史奉圣命北上,在蓟州抵御鞑靼,自去年至今,数月未在京城。每有消息,也是北疆军情。许多事情,寻常不言,自无从得悉。”
  “烦请王兄细说。”许郎中拱手,诚心求教。
  见许郎中现出几许迫切,火候已到,王郎中不再卖关子,继续道:“这杨御史,是弘治十八年探花,与兵部郎中谢丕,国子监司业顾晣臣同列一甲。”
  “不及弱冠,少年登科,仅翰林学士文渊阁制诰杨廷和可比。”
  “一篇论商,殿试大放异彩。”
  “先帝甚爱其才,钦点一甲探花,并金口赐字,赞其美玉良才,国之栋梁。不拘年岁,敕其讲读弘文馆,与皇太子读书,几番恩赏。”
  “大行之前,更赏下金尺。”
  说到这里,王郎中加重语气,“其圣眷,甚过状元榜眼。”
  “嘶——”许郎中倒吸一口凉气。
  “杨季珪由翰林入仕,立身朝堂,为官不到三载。先往江浙剿匪,后至蓟州抗敌,立下功劳无算。由翰林院编修连升数级,今至正四品佥都御使,远在你我之上。”
  “厂卫之余朝堂文武,无非天子鹰犬,避之唯恐不及,遑论结交。偏这位杨御史特立独行,同锦衣卫莫逆,更与两厂提督交好。”
  “据言,御前几位大伴,都同其略有交情。”
  “为人处世,手段非凡,文武两班都要甘拜下风。”
  说到这里,王郎中再次顿住,几步走到窗口,确定文吏离得远,左右值房也是门窗紧闭,方才回身,压低声音道:“朝堂之外,纵然是阁老,觐见圣驾也非易事。换成这位,手持御赐腰牌,直入乾清宫!”
  “什么?!”
  许郎中满面惊讶,惊呼一声,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郎中难免有一丝得意,却没表现在脸上。话锋一转,道:“我与兄台是同榜,也算半个同乡。将出肺腑之言,如有冒犯,还望兄台莫怪。”
  “王兄请讲。”
  “如你我这般,寒门起身,座师告老,同榜同乡多是碌碌,左右并无可帮衬之人。”
  许郎中默然。
  显然,王郎中所言俱是实情,也是他的痛处。
  “虽官居五品,可立朝听政。然欲晋身显达,仍是不够。”
  潜台词,自身持正,勤于公务,博取官声,只是基本。寻求门路,结交朝中也是必须。
  被道破心思,许郎中现出几分尴尬。
  “贤弟是好意,我又岂是蒙昧之人。”
  “如此,我再同兄台说几句实话,”王郎中道。
  “杨季珪得道两代天子看重,圣眷正隆。本身有实才,堪谓王佐之才,将相之器。行事却非同我等。除同年同榜,不喜结交文人。反同厂卫武人,乃至勋贵频繁走动。”
  许郎中蹙眉,没有表示意见。
  王郎中眼神微闪,道:“兄台可知,他在京中并无私宅,至今借居长安伯府。”
  “长安伯……可是方才离开的顾指挥使?“
  “正是。”王郎中点头,道,“其行事如此,兄台如要投帖拜见,还需三思。”
  先时一番剖析,字字句句极是清楚。最后一言,却颇有些模糊。
  三思为何?
  立下决心,与之保持距离,坚定文人“清正”;亦或为拓宽前路,抛却顾忌,与其并轨而行?
  无论选择哪种,都需仔细衡量。
  至于不偏不倚,立在中间线,无异于放弃前途,实不可取。
  许郎中陷入沉思,王郎中不再多言。
  这番话,曾在脑中几番轮转,既是说给前者,也是讲给自己。
  今上践祚两年,内阁六部,多为前朝老臣。
  表面看,朝堂之上,仍延续弘治朝格局,并未轻易打破。
  实际上,但凡有些见识,都会明白,内阁相公,六部尚书,都已有了春秋。少则一年,多则几载,都将告老乞致仕。
  位置空缺,谁将填补?
  以今上行事,必属意少壮之人。
  前番蓟州论功,武臣勋贵均升官封赏,中官亦未落下。独三位监军,只赏金银,赐绮衣,官职始终未变。
  朝中不是没有议论。
  愚钝者有,聪明人更多。
  天子不升三人,非是疏漏,也不是有所顾忌,更不是圣眷消减。
  此时不升,必是为图后事。
  一旦敕令下达,十有八九会是越级擢升。
  这样的大腿,明晃晃摆在眼前,不抱委实可惜。
  但事有两面,有其利必有其弊。
  原本,谢丕是最好的选择。
  奈何谢状元出身不凡,亲爹是阁老,亲兄弟堂兄弟表兄弟排排站,各个才学不凡。谢氏门槛太高,未登一甲,没有过人政绩,随便往前凑,不过是自取其辱。
  顾晣臣和杨瓒,均非出身名门,倒是平易近人。但两人性格,实在让人拿不准。
  杨探花结交厂卫,住到锦衣卫指挥使家中,分毫不惧朝中议论,更不惧“鹰犬之友”“奸佞之辈”的帽子。
  一旦投帖过府,必被盖上同样标签。
  顾榜眼素来严正,殿试之后,为官之初,厚道之名不胫而走。但经出使朝鲜,一计引得王位更迭,国君俯首,厚道两字,骤然打上引号。
  这样三个人,脑门上明晃晃刻着八个字:前途无量,大腿粗壮。
  怎奈自家胳膊太短太细,就算想抱,也得仔细掂量。
  文臣之中,如王郎中这般,委实不少。
  多是五品以下,而立不惑之年,官途不畅。
  起自寒门,朝中地方均无根基。才学确有,官声不错,职业生涯却是磕磕绊绊。无论多努力,都卡在门槛前,几年不得晋升。
  想要跨越前进,必须借助外力。
  只不过,借力之人摆在眼前,多数人却在犹豫。
  抓是不抓?
  投是不投?
  朝中站队,九成以上没有回头路。
  如户部侍郎焦芳,弘治末年,便与刘瑾过从甚密。即便有杨瓒横空出世,“阉党”的帽子,依旧扣得结实。
  如果投向杨瓒,日后必为“杨党”。
  据言杨御史极恶“火耗”“冰敬”,以前伸手,或可揭过,今后定要多加注意。
  欲要抱住杨瓒大腿,其他不提,贪墨之举绝不能有。更要团结武官,交好厂卫。遇同僚大骂武人,无理必要与之争论,绝不能和稀泥。
  最重要一点,关心民生,急百姓所急,立身持正,半点不许含糊。
  想到这里,王郎中摇头叹息。
  纵览国朝,实无前例可以借鉴。
  正德朝之前,怕是没人会想到,为官站队也会这般艰难。
  事情越难,越是要想办法克服。否则,等内阁换人,六部尚书更名,想再靠拢,黄花菜都凉了。
  长安伯府,杨瓒丝毫不知朝中变化,好梦正酣,一觉睡过正午。
  早膳午膳全都错过,近未时中,才被饿醒。
  肚子轰鸣,实在睡不下去。
  然腰膝酸软,四肢无力,单是从榻上坐起,便出一身虚汗。穿衣洗漱,更是龟速挪动。
  温热的面巾覆在脸上,紧绷的额际似有舒缓。
  靠在桌旁,杨瓒拿起一块点心,就着温茶送下腹,才觉活了过来。
  看看凌乱的床榻,想起昨夜,杨探花无比懊恼。
  他一定是脑袋被门夹,才会想和顾指挥聊一聊。
  常听熊孩子坑爹,从不晓得,乖侄子也会坑叔!
  叹息一声,杨探花又拿起一块点心,全当是咬在某人身上,狠狠磨牙。
  单手覆上肩头,不用看,都知是什么情形。
  虽说还了回去,甚至留下两枚清晰的牙印,无奈,武力值不能比,牙口同样没得比。
  记忆回笼,杨御史沉默咬着点心,又是一把辛酸泪。
  半刻之后,长随重新换上热茶。
  马长史带人送来一件斗篷。
  “昨夜一场大雪,风寒雪冷,伯爷吩咐,取这件斗篷与杨老爷。”
  狐皮制成的斗篷,雪白光滑,无一丝杂色。内以绸缎为衬,颈间搭扣,竟缀着两颗指腹大的珍珠。
  论理,顾伯爷如此细心体贴,杨瓒该心悦才是。
  怎料想,展开斗篷,看明用料剪裁,杨探花当场黑脸。
  “马长史。”
  “在。”
  “这件斗篷可有出处?”
  “杨老爷好眼力,此物确实大有来历。”马长史笑道,“这件斗篷出自蓟州,是伯爷亲猎,仅制成一件。其上珍珠则是侯府旧物,乃公主传下,言是给曾孙……”
  说到这里,马长史猛地顿住。
  杨瓒挑眉,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马长史干笑两声。
  “媳妇”两字,打死不能出口。
  见杨瓒神情更加不善,忙转移话题,言三日后庆平侯设家宴,请杨瓒与顾卿一同过府。
  “侯府家宴?”杨瓒没再追究斗篷,问道,“请帖何在?”
  既是请他,帖子总该过目吧?
  “回杨老爷,伯爷收着。”
  杨瓒蹙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多心吗?
  见杨瓒没有再问,马长史就要脚底抹油。只是速度不够快,刚到门口,就被叫住。
  “长史可知,廉儿在何处?”
  “回杨老爷,在二厅。”
  二厅?
  杨瓒突生不妙预感。
  不顾腿仍有些发软,越过马长史,一路穿过回廊,刚至转角,便有破风声入耳。
  行至厅前,见到眼前情形,杨瓒眼前一黑,差点扑倒。
  厅前空地上,并排两座兵器架,长矛刀剑横托竖列,锋芒慑人,寒气森森。
  架前七八根木桩,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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