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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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1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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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朝鲜之粮填补?”
  “对。”
  顾晣臣轻笑,道:“朝鲜一年三贡,多是无用之物,反请赏金银绸缎,何等厚颜!”
  送出两匹驽马,就敢要这要那,更赖在四夷馆不走,混吃混喝,不吃得满嘴流油,绝不启程归国。
  此等现象,换做殿试前的顾晣臣,多不会留意。即使留意,仅会皱眉,不会设法找补。
  偏杨瓒横空出世,挥舞起铁锹,连挖数坑,一个比一个深。
  顾晣臣走路不当心,踉踉跄跄,被坑了一次又一次。浅坑崴脚,遇到深坑,掉进去,短时间爬不上来。
  没有阳明先生的弹跳力,顾榜眼只能另辟蹊径,在坑底挖掘,继续前行。
  被坑了这么多次,继续青松一般正直,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同武学训导打过交道,在弘文馆中讨论时政经济,顾榜眼的世界观开始扭曲,事业观直接被刷成卷帘门,不得不重新规划。
  换做以前的顾晣臣,再不顺眼,也不会暗中策划,推翻一国之君。更不会顺便挖好深坑,趁机压榨。
  现下……
  按照杨探花之言,顾榜眼犹觉力量不够,坑不够深,埋不了几个人。
  为保计划顺利,干脆拉过王忠,共同挥舞铁锹,挖深数米。
  晓以国家大义,说以黎民疾苦,顺便提一提彼此的品级,王忠是石头脑袋,也会被砸出缝隙。
  于是乎,王忠彻底觉悟,这么好的机会,不坑白不坑。
  “司业大才,下官唯司业马首是瞻。”
  “善。“
  顾正使和王副使达成一致,被朝鲜君臣“强行”扣下,留做人质。
  朝鲜新君再次派遣使臣,向明朝纳贡,请求敕封。
  不出意外,贡品收下,奏请二度驳回。
  朝鲜君臣慌了,李怿更是愁得瘦了一圈。
  明朝一天不下敕封,他这个国君便做得不安稳。如果有朝臣摇摆,重新拥戴李隆,他的下场绝不会好。
  最糟糕的,流放到偏远海岛,死得不明不白,连墓碑都不会有。
  “你们倒是想想办法!”
  李怿焦急,拥立他的大臣更急。
  迫于无奈,不得不摆低姿态,向明朝使臣求救。
  两次上门,都被护卫拦住,碰了一鼻子灰。第三次,送上三颗五十年的人参,才见到顾晣臣。
  走进室内,在朝鲜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拥立功臣,差点没哭出来。
  为见顾正使一面,家底都要搬空,他们容易吗!
  一身青色官服,顾晣臣表情严肃,再不见往日和气。
  几名朝鲜大臣心中惴惴,挤出笑脸,小心道明来意。
  足足两刻,顾晣臣没有出声。室内气氛愈发压抑,几人额头滚落汗珠。
  “上使,小臣前番冒犯,实是迫不得已,已经知错。”
  几人姿态摆得更低,为让顾晣臣点头,都是拼出脸面,不要老命。
  以顾晣臣预料,朝廷不会一直抻着朝鲜。毕竟,新君已经握权,压着敕封,并无任何好处。
  见几人汗湿脸颊,年龄大的,嘴唇都开发发白,终于大发慈悲,开口道:“本官也有些为难。”
  难为,即不是不可为?
  几人眼睛发亮,同时生出希望。
  “上使,还请上使相助!”
  抛出鱼饵,顾晣臣端起茶盏,任凭对方苦求,不再出声。
  最后,一名姓柳的大臣看出端倪,试探道,只要能请下敕封,无论上使提出什么条件,他们都会答应。
  话不会如此直白,意思却是八九不离十。
  众人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诸位许诺,晋城大君可知?”
  不提国君,只以晋城大君相称,无异于提醒,封与不封,绝对是天壤之别。
  几名大臣同时一凛,请求敕封的决心愈发坚定。
  “上使放心,小臣来之前,已经请示。”
  “哦。”
  顾晣臣颔首,神情放缓,道:“既如此,事情可为。”
  简单六个字,如拨开重重云雾。
  朝鲜大臣同时松了一口气,分毫不知,顾正使已磨利长刀,正等着宰杀剔肉。
  正德元年,六月下旬,朝鲜三度派遣官员,以纳贡名义入京,向明朝请求敕封。
  这一次,纳贡队伍的规模远超以往。
  三十多辆大车排成长列,满满堆着稻谷药材,上等皮毛,珍惜木材。另有十匹从女真处市来的健马,一对雪白的海东青。
  两名锦衣卫随队伍还京,携官文密信,直往北镇抚司。
  当日,朝鲜使臣被安置在四夷馆,请敕封的奏疏再次递送内阁。
  内阁看过,没再附上请驳回的条子。
  仔细读过顾晣臣的密信,朱厚照翻阅纳贡的单子,终于满意。
  “算尔等识相。”
  为求来敕封,朝鲜君臣下了血本,倾全国之力,将每年的贡品翻了几番。更写在奏疏里,二十年不变!
  按照顾晣臣提示,只一年,水花都溅不起,多几年,才能表达诚意。
  公平不公平,朝鲜君臣已无暇去想。新君正位,才是最紧迫之事。
  稻谷万石,给!
  百枝人参,只要不限年份,两百也给!
  药材百箱,木材千斤,全部没问题。数量不够,拆房子也给!
  顾榜眼老神在在,由浅入深,一刀接着一刀割肉放血。
  朝鲜君臣瘦成麻杆,仍要感激涕零。
  毕竟,能被割肉也是好事。连割肉的价值都没有,才真是要命。
  粮食药材送入国库,一分敕令终于颁至四夷馆。
  “允李怿嗣位,赐其妻诰命。”
  丘聚等了许久,朝鲜使臣仍跪在地上,石头一般。
  “诸位,接旨。”
  “哦,对,对,接旨。”
  正使率先回神,颤抖着手,接过黄绢,热泪滚出眼眶。
  不容易啊,当真是不容易!
  这道圣旨仅是通知,真正的敕封,需得朝廷派遣中官,往朝鲜颁旨。
  饶是如此,消息传回,新君和拥立的功臣也松了口气。
  得知敕封的中官已经启程,为免夜长梦多,当日便以“离宫休养”的名义,将废王流放。包括妻子小妾儿女,只带随身衣物,登上小船,前往江华岛。
  初次之外,朝鲜新君更立下国书,保证世代忠诚大明,每年三次纳贡,不少一粒粮食。
  “上使相助,我等感激难言,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上使笑纳。”
  原本,朝鲜君臣想送美女。
  自永乐朝起,每隔数年,朝鲜便送美女入明。然而,除了太宗皇帝的宠妃,朝鲜美女极少能在天子后宫熬出头。
  先前朱厚照选妃,朝鲜也曾动过心思。却不知是何因由,送出的女子都被遣还。皇后不敢想,妃嫔都没捞着。退一万步,求个末等采女,照样千难万难。
  皇帝后宫之路走不通,明朝使臣,成为最佳选择。
  尤其顾晣臣,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哪怕做个小妾,都是祖坟冒青烟。
  美人送上,顾榜眼却分毫不为所动,直接又给送了回来。
  正使不收,他人有心,也不能收。
  朝鲜君臣无奈,只能改成金银器皿,珍贵药材,好歹挽回些面子。
  六月底,明朝使臣启程归国。
  比起来时,队伍中多出十几辆大车,都是朝鲜君臣所赠,单药材,便有二十箱,兑换成金银,绝对是不小的一笔数目。
  朝鲜国君不能亲送,安排亲信大臣出城十里。
  “上使一路顺风!”
  顾晣臣拱手,登上马车。
  马蹄声声,车辙压过土路,卷起阵阵烟尘。
  送行众人站了许久,方才感叹一声:“上使为人磊落,不计前嫌相助我等,实是好人啊!”
  顾晣臣坐在马车,半点不知,自己被发了好人卡。
  即使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
  何况,这样的好人卡,多收几张也是无妨。
  与此同时,谢丕所乘官船,已抵达登州卫,卸下的“木材”,都被捆绑起来,装上马车,运往京师。
  时间紧迫,也为掩人耳目,运回的都是银矿石。需熔炼之后,方能铸造官银。
  回到国内,谢丕仍不敢掉以轻心。沿途均由卫军护送,更有自京城赶来的锦衣卫,把守马车四周,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陛下有令,欲营造豹房,需上等木料千余。谢郎中旅途疲惫,然圣命不可违,还请日夜兼程,赶往神京。”
  “臣遵旨。”
  这批银矿石,朱厚照无心交给六部。
  内府有工匠,可自行熔炼铸造。思及作为掩饰的木料,干脆大笔一挥,将原有的虎城、豹房和鹰房拆毁,空下地方,重新搭建作坊,以“玩乐”为掩护,充铸造官银之用。
  言官直谏,朱厚照压根不予理会。
  土地是朕的,房子也是朕的。是拆是建,都是朕自己出钱,不动国库分毫,干卿何事?
  天子一意孤行,和朝臣再度僵持。
  为“豹房”之事,朝堂火药味愈浓。
  注意力集中到豹房之事上,对江南之事的反应,自然慢了半拍。等回过神来,江浙的官员已是调的调、免的免。尤其宁波府,整座府衙,六品以上的官员,几乎被一网打尽。只剩几个经历知事,每日里战战兢兢,等着新府尹上任。
  刘公公的战斗力没发挥出一成,多数官员即告落马,愈发感到寂寞。
  无聊之下,想起船工的遭遇,袖子一挽,开始清算城内赌坊。
  “都给咱家关了!”
  敢开赌坊,定然势力不小。但再有势力,遇上东厂番子也是白搭。
  青皮混混,江湖中人?
  长刀砍下去,照样歇菜。
  关停两家赌坊,搜出的藏银竟达十万!
  银钱之外,更搜出几本账簿,看到记录在纸上的名字,刘公公嘿嘿冷笑,二话不说,直接向江浙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递帖子。
  “府衙的官手长,三司的官手更长。没想到啊,这布政使按察使也就罢了,一省学政,竟和赌坊扯上关系。”
  刘瑾眯眼,看到账簿上记录的银钱流向,冷笑不停。看到最后几个名字,多不认识,但送出的银两却是翻番。
  “抄录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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