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帝师- 第117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为藏宝和银矿,的确值得冒险。但在动手之前,必须做最坏考虑,准备好应对各方阻力。
  其他不提,单是遣船出海,就是个大问题。
  福船没有,调动战船和马船,必定惊动朝中。
  打渔用的小舢板,倒是可以下海。但想穿过湍流,登上海盗藏宝的岛屿,实是没有半成可能。侥幸登陆,寻到藏宝,怎么运回来都是个问题。
  木盆航海的技能,属倭人独有,他人没法仿效。
  空对宝山而不得入,大概就指眼下这种情况。
  供词放到桌上,杨瓒颇有几分郁闷。
  “杨侍读何故叹气?”
  “一言难尽。”
  杨瓒摇摇头,现出一丝苦笑。视线定在藏宝的海岛,很是无奈。
  海盗藏宝不得,倭人银矿更是想都别想。
  “杨侍读所忧者,本官亦能猜到几分。”赵榆道,“此事虽难,却非不可为,单看杨侍读如何决断。”
  “赵佥事之意,下官不明。”
  “杨侍读当真不明?”
  点着海图上的两座孤岛,赵榆道:“山有巨宝,何能不取?”
  杨瓒微顿,“有心无力。”
  “杨侍读读书百卷,当知宋人曾言,世上无难事,人心自不坚。”
  沉默半晌,杨瓒起身拱手。
  “多谢赵佥事,瓒受教。”
  赵榆侧身,只受半礼。
  “杨侍读心中早有对策,只因一时迷顿,无法决断。本官不过稍做点拨,当不得如此大礼。”
  “于瓒而言,赵佥事之言如醍醐灌顶。此事如能成,赵佥事居功至伟。”
  “杨侍读实在客气。”
  两人说话时,顾卿始终没有出声。直到校尉来报,指挥使牟斌已到正堂,方才道:“指挥使已至,当前往一迎。”
  “自然。”
  赵榆颔首,令校尉收起临摹的海图,当先走出二堂。
  杨瓒落后半步,行在顾卿右侧,道:“之前顾千户眨眼,是为何意?”
  顾卿微侧头,挑眉看着杨瓒,好似在问:他眨眼了?为何本人不记得?
  杨瓒瞠目。
  不是场合不对,武力值堪忧,当真想抽出金尺,同顾千户战斗一回。
  表皮雪白,内里却黑成墨汁。
  黑不要紧,能否别这么气人?
  杨侍读怒目,顾千户展颜,黑眸湛亮,睫毛轻颤,行过廊柱时,忽然探手,自杨瓒肩头拂过,掌心滑落,略勾住袖摆,指尖轻轻擦过杨瓒手背。
  瞬间的触感,恍如柳絮轻拂。
  刹那轻痒,随之而来的,是自脊椎攀升的颤栗,蔓延至上臂的酥麻。
  杨瓒用力磨牙,勉强压制住狂跳的心,耳根仍不自觉泛红。
  静电!
  必须是静电!
  赵佥事走在前方,一无所觉。
  行在两人身后的校尉,恨不能抱头撞柱,就此晕厥。
  没看见,他什么都没看见!
  大堂内,牟斌负手而立,怒意昭然。
  绷紧的面颊,握紧的双拳,无不在表明,牟指挥使的怒气值正直线飙升,随时可能喷火。
  “胆大包天,当真是胆大包天!全都该杀!”
  先时得报,牟斌并未放在心上。
  区区盗匪,抓起来处置便罢。
  哪里会想到,“疑犯”“苦主”均来头不小。前者是流民逃户,落草不算,更成了海匪,祸害一方。后者私结倭人海盗,贿赂府衙通判,卫所文吏,暗中传递消息,大行不法之事。
  这且不算,事涉沿海卫所,疑有锦衣卫镇抚欺上瞒下,知情不报,当真如两巴掌甩在牟斌脸上,留下通红的掌印,十天半月无法消掉。
  气愤,恼怒,羞耻,自责。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牟斌恨得咬牙切齿。
  自接掌南北镇抚司,尚未出过此等纰漏,栽这么大的跟头。
  一旦查证属实,哪怕为堵住悠悠众口,保住锦衣卫的名头,天子的颜面,他也当自摘乌纱,乞致仕。
  厂卫名声不好,牟斌努力半生,万事谨慎,才得今日局面。
  此事传出,诸般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牟斌气很已极,握紧拳头,猛然捶在桌上。
  砰的一声,两指厚的木板应声而裂,碎木落在地上,发出声声钝响。
  “查!”牟斌咬牙,道,“北镇抚司不动,由南镇抚司派人,必要查个清楚明白!凡有涉及其中,绝不轻饶!”
  牟斌发这么大的火,赵榆顾卿都有些吃惊。
  “指挥,属下以为,不可如此大张旗鼓。莫如先遣北镇抚司缇骑暗中查探,握住实据,再行论断。”
  每隔几日,即有北镇抚司缇骑出京,暗中南下,尚可瞒住一段时间。若直接由南镇抚司派人,必引来朝中目光。引来言官弹劾,事情发展再难掌控。
  “指挥使,谨慎为上,还请三思。”
  正月里,为革镇守太监及京卫冗员一事,天子和朝中文武僵持不下。
  禁卫首当其冲,锦衣卫自然不会落下。
  先是跋扈肆行,无视朝廷法度,滥捕滥抓,乞严惩不贷。后是人员冗滥,消耗库银甚巨,请罢黜裁汰。
  一桩桩一件件,俱都朝向厂卫开火。
  日前天子下诏,召还数名镇守太监,严惩不法,情势有所缓和。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根源难除,矛盾始终无法彻底解决。
  这个关头,突然冒出江浙福建之事,地方官员固有牵涉,锦衣卫亦被推到风口浪尖。甚至,为保存自身,涉事者必将互相攀咬,咬出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逃。
  无论真假,只要有锦衣卫镇抚被供出,牟斌都会被卷入。他不主动请辞,承担“罪责”,旁人也会“帮忙”。
  拿下几个校尉力士,算得上什么,对锦衣卫指挥使下刀,才是真英雄。
  什么交情,这个时候都不顶用。
  为保全自身,凡是同牟斌有交往的文官,必会第一时间划清界线。
  冷眼旁观,不落井下石,已是万分厚道。狠咬几口,才会真的要人命。
  推他人顶罪?
  以牟斌的性格,实在做不出来。
  想明这一切,牟斌不由得长叹,怒火消失,怅然瞬间涌上。
  “是我考虑不周,便从尔等之意。”
  赵榆抱拳,留下临摹的海图,言南镇抚司尚有事,不便多留,便告辞离去。
  牟斌点点头,没有马上询问狱中关押的疑犯,而是对顾卿道:“徐同知告老,其长子降级袭百户,年后既入北镇抚司。同知之位不可久空,明日过后,本官即上疏奏请天子,荐你为锦衣卫北镇抚司同知,仍管诏狱。”
  “指挥使厚爱,属下……”
  “不必多言。”
  打断顾卿的话,牟斌道,“天子不日将要大婚,礼部已拟定章程。本官忙不过来,明日,你且到北镇抚司安排相应事宜。诏狱中的人犯,既已查明身份,取得口供,暂且关押,不必多审。等上元节后,一切交由天子定夺。”
  “遵命。”
  顾卿抱拳行礼,牟斌脸上始终带着语郁色,没有片刻舒展。看过海图供词,无心提审番商海盗,留下两句话,即匆匆离开诏狱,返回北镇抚司。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坐以待毙。
  “日后当行事谨慎,该狠心的时候,绝不能手软,莫要学我。”
  话中大有深意,杨瓒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又觉不太可能。
  顾卿恭送牟斌,转身看向杨瓒,道:“杨侍读可要见狱中人犯?”
  自是要见。
  “如此,请随我来。”
  顾千户亲自引路,仍是七拐八拐,方才穿过三堂,走进狱中。
  “千户。”
  校尉行礼,狱卒取下钥匙,径直走到左侧第五间囚室前,打开铁锁。
  “杨侍读请。”
  杨瓒动动嘴唇,终究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目光转向室内三人,瞬间挑起眉毛。
  在灯市中,没来得及仔细看,现下对面,发现这三人都有几分眼熟。
  仔细回想,方才恍然。
  回京之时,行过皇城门,穿过街市,曾见过几名番商,这三人皆在其中。
  心中了然,面上不显。
  杨瓒走到囚室内,肃然神情,道:“尔等走私货物,犯下重罪。私结海盗倭贼,罪上加罪,依律当斩!”
  三名番人久在国朝,多次同府衙官吏往来,自然晓得,自己走私结倭,落到锦衣卫手里,恐难逃一死。
  先时怀抱侥幸,想通过“献”宝求得一命。
  未料想,希望眨眼破灭。
  眼前之人,年不及弱冠,儒衫方巾,实在猜不出来历。但能走进诏狱,当着锦衣卫的面喊打喊杀,绝非一般人。
  不是京官也是勋贵。
  若是官员,品级定不低。
  想到这里,三人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的错了,请留小的一命,小的愿做牛做马,做大人的仆人,任凭大人差遣!”
  头磕得砰砰响,泪水鼻涕糊了满脸。
  过了许久,三人近乎要绝望,认命等死,头顶忽传仙音。
  “无论何事,尔等都愿意做?”
  “愿意!”
  “我等愿意!”
  只要能保住性命,哪怕滚刀山下油锅,也要拼上一拼。
  “很好。”
  杨瓒轻笑,弯腰蹲下,同三人平视,道:“只要尔等用心,事成之后,我保尔等不死。如生出二心,阴奉阳违,后果可是会相当严重。”
  “大人……”
  “放心,不砍头。”
  听闻此言,番商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抖得更加厉害。
  眼前之人,同先时审问他们的锦衣卫何等相似。
  “凌迟,听说过吗?”
  见番商脸色煞白,杨瓒笑得更加和蔼。
  “我观三位均是分量不轻,割上几百刀,应该不成问题。”
  番商面无人色,泪流得更急,连惊带吓,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凶狠的倭人,杀人不眨眼的海盗,他们都曾见过。没有相当的胆量,怎么敢做走私行当。
  但是,如杨瓒和赵榆一般,面上带笑,说话和气,字里行间不见威慑,却让人冷到骨子里,实是让人惊恐畏惧到极点。
  加上顾卿在一旁虎视眈眈,三人手脚冰凉,仅存的胆气也在瞬间消散。
  “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