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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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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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杨瓒道,“臣可曾在陛下面前妄言?”
  “朕信杨先生。”
  得到杨瓒承诺,朱厚照心情大好。
  接过葱油饼,咬一口,满嘴脆香。
  “比御膳房的手艺好。”
  又是一口,腮帮鼓起,小半张饼已然下腹。
  杨瓒没接话,张永和谷大用记在心里,回宫之后,必要到尚膳监走一趟。
  天子奉行节俭,每日膳食,均按圣祖高皇帝传下的规矩。
  节俭归节俭,伺候的可不能偷懒。
  为宫中奉膳,不好新奇,手艺总该过得去。其他倒还罢了,面食做得不好,也不嫌丢人。尚膳监掌印都该找块豆腐撞死。
  张永和谷大用互相看看,暗中交换过眼神,打定主意,事情赶早不赶晚,回宫就去!
  一张葱油饼没多大分量,朱厚照几口吃完,擦擦嘴,道:“朕往奉天门,杨先生同几位卿家无需随驾。”
  杨瓒几人拱手行礼,目送朱厚照走远,却没有真的各回各家,而是远远的跟着,确定天子进了宫城,绷紧的心弦才告放松。
  幸亏天子说到做到,没有再偷溜,否则,今夜别想安稳。
  “谢兄,小弟尚有事,就此告辞。”
  提心海图之事,杨瓒先出言,同谢丕等人告辞。
  谢丕顾晣臣决定返家,向杨瓒拱手。
  王忠和严嵩则需再往灯市,明日罢灯,依照传统,家中妻儿将绕城走百病,需买两盏新灯。
  “告辞。”
  几人各怀心事,互相道别,在奉天门前分头而行。
  谢府家人分作两拨,一拨护送谢丕返家,余下拿着银角铜钱,往几个精致摊位前购灯。
  顾晣臣登上马车,转向城南。
  王忠和严嵩先后走进人群,顷刻不见踪影。
  伯府家人候在茶肆前,见杨瓒行来,立即挽马套车。
  “杨老爷可要回府?”
  “不回伯府。”将彩灯交给车夫,杨瓒登上车板,道,“去诏狱。”
  “诏狱?”
  车夫微愣。
  因未跟随杨瓒行动,他尚不知海图一事。只晓得灯市内有歹人抢劫,现已被锦衣卫押走。
  杨瓒没有多做解释,只让马车快行。
  见杨瓒面带疲色,车夫虽满心疑惑,到底没有再问。
  离开灯市,喧嚣渐消。
  走得越远,四周越是寂静。
  木质楼阁民居鳞次栉比,廊檐房角均挂有灯笼,或精美雅致,或造型简单。
  无边夜色中,烛光在灯罩中闪亮,织就数条光带,绵延街市两旁。
  马蹄哒哒作响,车轮滚动,压出清晰的辙痕。
  车厢里,杨瓒忽感一阵烦躁。
  推开半扇车窗,遥望万家灯火,不安的情绪渐渐沉淀。
  思绪漂浮,仿佛要融入古老的神京街巷,随夜风飘散。
  咻——啪!
  车夫甩出响鞭,破开瞬间静谧。
  马蹄声加快,杨瓒从寂寞中转醒,收回目光,轻轻撸过眼眶,压下骤起的情绪。
  早下定决心,要在这个时空生活下去。
  七想八想,不过徒增烦恼,于己无益。
  诏狱中,五名壮汉逐一在口供上画押,分别被狱卒拖走,关进囚室。
  囚室内空空荡荡,冷意沁骨。
  趴在坚硬的石床上,鞭伤疼得厉害,几道檩子已肿得发亮。放任不管,不去见阎王,也会痛苦难熬,恨不能撞墙。
  诏狱很少请大夫,杨瓒是特例中的特例。
  狱卒随身备有伤药,对鞭伤棍伤相当有效。
  手掌长的陶瓶,圆肚细口。去掉蜡封,辛辣味道刺鼻。
  壮汉扭头,只看一眼,差点从石床上蹦起来。
  这样一瓶子粉末,黑漆漆炭灰一般,是伤药?
  毒药还可信些。
  “老实趴着!”
  壮汉的心思表现在脸上,狱卒很是不满。
  看着不起眼,闻着刺鼻,实打实是永乐年间传下的方子。多少犯官被用刑,都是靠它保住性命。
  现如今,太医院都没有这么好的伤药。
  不识货不说,还敢嫌弃?
  若不是顾千户明言,这五人日后有用,一捧草木灰就能对付。管他是不是留下病根,不死就成。
  “咬着!”
  狱卒放下陶瓶,取出一根竹筷,递到壮汉嘴边。另两名狱卒按住壮汉手脚,手下用足力气,确保其不会挣扎过头,从石床滚落。
  “忍着点。”
  说话间,狱卒叠起布巾,在盆中浸湿,均匀倒上药粉,招呼不打一声,直接敷到肿起的檩子上。
  咔嚓!
  药刚敷上,竹筷即应声而断。
  火烧般的疼痛自伤处蔓延,壮汉咬紧牙关,仍没能撑住,不到两秒,古铜色的脸膛惨白一片,涕泪横流。
  “出息。”
  见多同样的情形,狱卒不以为意,接连浸湿布巾,重复之前动作。
  壮汉开始奋力挣扎。
  疼成这样,能忍住的就不是人。
  “按住了!”
  眼见布巾滑落,狱卒厉声喝道:“这点疼算什么?忍住!”
  没法忍!
  哪怕被抢船的同道砍上百八十刀,也好过这样!
  活了三十年,从没这么多丢脸过。他算是明白,为何厂卫被视作凶神。落到他们手里,当真会生不如死。
  “真是……”
  狱卒终于不耐烦,取下腰牌,咚的一声,砸在壮汉脑袋上。
  选正位置,掌握好力度,不伤人命,只将人砸晕,祖辈传下的手艺,非一般熟练。
  壮汉晕倒,一动不动趴着。
  敷药的过程变得格外顺利。
  鞭伤都被药粉覆盖,狱卒站起身,擦擦手。
  “走,下一间。”
  不出意外,明早就能消肿。
  海盗就这点能耐?
  不及成化年的文官硬气。
  “班头,这边。”
  一名年轻的狱卒举起钥匙,打开铁锁。
  门内的壮汉听闻弟兄惨叫,强撑着不想露怯。只可惜,苍白的脸色,缩到墙角的动作,早被看得一清二楚。
  “别过来!”
  壮汉声音嘶哑,双手护在身前。
  狱卒齐齐黑线。
  至于怕成这样?
  当他们调戏良家妇女?
  “抓起来!”
  映着火光,狱卒走进囚室,影子在石壁上不断拉长。
  壮汉退无可退,终于被押上石床。
  “娘啊!”
  痛呼传出,山崩地裂一般,恍如正遭受非人折磨。
  余下壮汉都握紧栏杆,透过木栏间的缝隙,紧盯传出惨叫的囚室,面色惨白如纸。
  隔间内,庆云侯世子靠在门前,手探入衣领,抓了抓肩膀。
  关在狱中几月,从云端跌落尘埃,没疯就算好的。
  唾骂无用,挣扎更是无用。
  盼着亲爹?
  要是能救他出去,也不会等到今日。
  周瑛摇摇头,开始抓背。
  对比后进来这几个,顾靖之对他称得上客气。好歹早晚膳食不缺,也没对他下狠手。
  听着壮汉的惨叫,周瑛收回手,整理一下外袍,望着囚室一角,发出一声感叹,相当富有哲理。
  痛苦和幸福,果真都需要对比。
  顾卿取得口供,没有急着递送宫中,而是离开刑房,前往关押番商的囚室。
  不知赵榆用了何等手段,三个番商皆老实跪在地上,问什么答什么,半点不敢掺假。
  “这几人确是大食后裔,祖上却不是黑衣大食,而是白衣大食。”赵榆站起身,面上依旧带笑,道,“据说还有王室血脉。”
  “白衣大食?”顾卿蹙眉。
  “顾千户不晓得?”
  顾卿摇头。
  “难怪。”赵榆道,“白衣大食在黑衣大食前立国,末代王朝距今,少说有四五百年。”
  “赵佥事如何确认?”
  “本官先祖曾随船队出海,中途遇上过大食的商船,往来经过均有记载。”
  顾卿没有多问,取出壮汉的口供,翻过两页,道:“五人祖籍徽州,三人为农户,两人为军户。弘治二年随商队辗转至江浙,私结番商走私货物,其后更沦为盗匪。”
  “海盗?”赵榆收起笑容,“可同倭贼勾结?”
  “没有。”顾卿道,“五人招募的海匪均同倭贼有仇。海上遇到,无论真倭假倭,必断头沉海。”
  赵榆神情微缓。
  “这三名番人,居我朝日久,表明经营杂货,实从事走私行当。手中握有两艘海船,同倭国暹罗等贸易。市货之外,暗中绘制海图,为倭人传递消息。”
  顾卿说话时,三名番商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据言,三人私贿宁波府衙官吏,多行不法。”
  “贿赂何人?”
  “因做得机密,外人皆不知。”
  “不知?”
  赵榆冷笑,转向面如死灰的三名番商,道:“尔等在这里说,还是想到刑房再开口?”
  “我、我……”
  目睹五名海盗的惨状,三名番商均已吓破胆,不敢隐瞒,当即招认,用金银珍珠买通宁波府通判,为走私大开方便之门。几处沿海卫所,也有文吏被买通,暗中传递消息。
  “卫所?”
  赵榆顾卿同时脸色大变。
  江浙福建卫所俱有锦衣卫镇抚,这么大的事,竟无人回报?
  “尔等所言确实?”
  “回大人,千真万确,不敢有半句虚言。”
  番商抖抖瑟瑟,汗不敢出。说话时,牙齿互相磕碰,声音清晰可闻。
  派驻各卫所的镇抚,俱出自北镇抚司。若真出现问题,自牟指挥使以下都要吃挂落。
  赵榆斟酌片刻,没有当场深问,压低声音,交代顾卿两声。后者立即唤来校尉,飞驰往北镇抚司,将此事报于牟指挥使。
  “事起何因,暂不好猜测。未必如你我所想。牟指挥使遣人之前,南镇抚司不会马上插手。”
  “多谢赵佥事。”
  “不必。”
  此事按下,顾卿展开海图,请赵榆帮忙,同番商核对藏宝之地。
  番商不敢隐瞒,将何处藏有金银珠宝,原因为何,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番商不只从事走私,更同倭贼海盗交易,获利巨大,胃口也越来越大。
  借登岛交易之机,暗中查探,记下海盗行船路线,推测出几处可能的藏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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