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你随便动别人的东西。”阿锦义正言辞,“况且,你家里也有几把好剑了,怎么看着剑就现原形呢?”
宁卿没插话,她在整理今日新购买的胭脂水粉,昏暗的马车里,只有靠的很近,才能看见她充满憎恶的眼睛。
这个阿布勒,竟然没死?而且,到长安来了?他来做什么?是不是应该告诉慕容昕?
刚刚回到公主府,便有消息灵通的婢女聚在一起八卦。
“你们知道吗?今日北狄使团来长安了。”
“他们来做什么?刚刚打完仗,自投罗网不成?”
“才不是,我听说呐,是北狄皇室出了事,单于为了稳定内政,现在想要和咱们大烮讲和。”
“这个北狄真是贱皮子,不打不服。以我说,讲什么和,直接打的他们抱头鼠窜,连个窝都没有才好。”
“……”
“咳咳。”阿锦走在前面,“长公主平日怎么说的,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是不是要谷总管亲自来管?”
“阿锦姐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阿锦姐姐,我想起来了,我还要去趟后院。”
一时间,一群人顿时鸟兽散。
“哼,真是闲的没事。”阿锦见众人离开,下了结论,看着宁卿出神的站在一旁,立刻笑起来:“走吧,我可没说你。”
长公主不在府里,阿锦正好趁机将胭脂等和阿瑟并其他几个婢女分了。
阿瑟一边挑拣一边说着:“今儿公主进宫去了,说是有使团进京,里面也有几个随行的女眷要陪着。”
这一日,几乎快到下匙的时候长公主才回来,到了第二日,她又早早收拾好,准备进宫,宁卿起来送一份早膳,长公主草草喝了两口粥,忽然前后打量着宁卿,道:“今儿,你也跟我去。”
第15章 阿姐
其余两个贴身婢女诧异的扫了宁卿一眼,尔后面上一丝恍然,阿年不同声色的看了阿锦一眼,只听宁卿垂头回答:“是,公主。”
长公主自然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情,大抵是为了今日宫中的一口闲气。
今日在御花园夏荷塘,她和皇后礼节性带着北狄的几个重要家眷闲逛,阿年因想起之前阳邑公主偶然提过一句宫中荷叶粥的味道,便请了皇后下面一个宫女的方便去采两朵荷叶,谁知道,正好一个蛮族贵妇也命她的女奴采摘,两人偏偏又齐齐看中了一朵,一言不合,北狄向来是能动手绝不动口的性子,也没看清怎么动的手,等大家回过神来,宫女已经落尽了荷池里。
那蛮族贵妇不疼不痒的解释,我北狄尚武,男女皆如此,嬉笑打闹没注意分寸,还请见谅。
嬉笑打闹?却是让她身旁的女官在众目睽睽下连对方怎么出手都没看到就失了手。况且,能在皇后身旁行走的人,那手脚也必定是利落的。
荷塘盛景,莲叶田田。
皇后却是大大丢了脸面,一口气怄在心里,面色如常,淡淡扫了阳邑一眼,仿佛漫不经心,却让阳邑一下午的气都没顺过来。
两国相交,外庭比的是实力和气势,内廷何尝不是如此呢?
再后来,那贵妇状似不解的问道关于江南可采莲的典故,只说听说此词颇有深意,却是不知道深在何处?
皇后不语,阳邑公主正好回答:“听说北狄草原上女儿性情豪烈,大抵是一样的情怀。”
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却不知道采莲女是莲,谁是鱼儿?
蛮人贵妇自知失言,便笑着扯到了别处。
皇后这才面色稍柔,临了道:“明日入宫,可带得力的人才是。”
阳邑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生面孔,背景干净,性子执拗,却偏偏知道进退。
带上宁卿,倘若有了什么冲突,那也是微不足道的下人“不懂事”,真有什么,直接处理了下属即可,既圆了脸面,又顺了肺腑。
日头渐渐冒出来,晕了一地暖意,宁卿碎步跟在软轿后面,敛眉低目,阿锦走在她前面,轻轻咳嗽一声,宁卿抬起眼睛,她便冲她笑了笑,这是在鼓励她了。
在阿锦眼里,宁卿只是有点力气的混丫头,断然是没见过这些世面的,她本能的便有着一种善意的优越感,事事显出自己的见多识广来。
今日的宴会倒是和昨日不同,皇帝主持,皇后在侧,太子亲王一并顺序坐下来,因北狄习俗,女宾也在同席,只是在宴会的台前各自布置了薄纱遮挡未出阁的女子。
便有人低声嘀咕:“什么设宴,分明就是为北狄挑选和亲的人选。”
“是啊,自古以来,没有比姻亲更妥当的联盟了。”
“谁说的,当初裂云公主……”
“嘘!”
声音低下去,宁卿站在阳邑公主侧面,作为随侍的宫娥,她们自然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待命的。
阳邑的眉梢不由自主的挑动了一下,裂云公主是她最年长的姐姐之一,也是现在仅存的公主之一。
阿年和阿瑟跪在阳邑身旁为她布菜斟酒,阿锦年纪小些,和宁卿站一块,努力抑制住自己快要管不住的嘴巴。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其乐融融,宁卿假装如厕,从宴会后面出来,她当年托宁妃的身份,对宫中行走甚为方便,因此不过三两拐弯,便到了一处人烟荒僻处,沿着这里,她仔细看了看日头辨别了方向,只要往着这里一直往前走,绕过两处廊角,应该便可以看见宁妃的冷宫之处。
冷宫并不是宫中固定的所在,对于这些后宫的女人来说,只要皇帝不再踏足的地方,都是冷宫,宁卿幽禁的地方更靠近掖庭一点,这里,曾经是一位得宠的妃子居所,后来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神秘死在此处,便荒废了。
对于深宫,从来不吝啬于鬼怪之说,常常有掖庭的罪人听见从不远处的陶然轩传来呜咽的哭声,至此,此处更加荒凉,皇后专门选择此处囚禁宁妃,其心可见。
加之日常宫女太监的懈怠,此处更加是人迹罕至。
宁卿虽然着急,但是走的不快,起伏掩映的深宫中,行走起坐皆有力度,狂奔乱窜之人要么是天大的急事,要么便是冷宫中的疯子。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宫墙,她的心跳猛地加快,在陶然轩的门外,两个侍卫纹丝不动的站着,她从左右瞅了瞅,并没有看到其他的岗哨,也是,这里已经是一个失宠毫无翻身可能的妃子,还会有谁多花心思守着她呢?
宁卿顺着矮树丛走到另一处墙边,左右一看,然后果断的伸手勾住了墙头,刚刚用力,手掌顿时刺痛,她松手一看,手掌间已经被细密的小瓷片个了数个小口——这墙头上竟然镶嵌着无数的陶瓷碎片。
她咬了咬嘴唇,从一旁的树丛下抠出两块泥巴,啪的一声拍在了墙头,然后就势一跃,撑到了墙头上,定眼一看,果真如此,整个墙头除了个别出,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碎片,有的已经长了青苔,这样的碎片扎到身体里,少说也得发一会糊涂烧。
她仔细看了那处没有碎片的地方,然后翻身跳下墙头,这泥巴,一股难闻的味道,说不出来,跟马尿似的,宁卿皱皱鼻子,矮下身子仔细看了看。
冷宫也分两进院落,整个宫里冷飕飕的,并没有初夏的惬意,安静的有些怕人,到处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道是长蛇还是老鼠。
她跳下来的地方是一块小小的菜地,正前面是一棵棵三尺有余的绛珠草,全株无毛,茎粗壮,分枝,绿色。打着一朵朵饱满的骨朵儿。
绛珠草植株柔弱,姿态娇艳,卓于草莽,生命短暂,于深秋最红艳时遭寒霜遂戛然而止。
在旁边,有丝瓜,苦瓜,还有一丛茂盛的菜叶,却是不知道什么名字。
宁卿顿时心头一涩,她的姐姐,从小是拿书执笔的手,闺阁女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入宫之后,更是锦衣玉食,何曾想到,现在竟然还会要自己如农妇一般种植菜蔬裹腹。
她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其他偷懒的宫女太监,因此,强忍着心头的酸涩,俏俏顺着墙根溜了进去,陶然轩以前那个妃子是女道士出身,因此殿中还有残留的经卷书籍,都一并堆在一起,此刻却有一丝烟火缓缓从顺着窗楞蔓延,宁卿定睛一看,里面赫然便是她那千娇百媚的姐姐,她这一眼,眼泪差一点就掉了下来。
宁妃蓬着头发,一只脚赤着,正在房中点着一个简易的小台,上面放着一个已经看不清颜色的陶罐,罐子里面青幽幽一片,不知道煮着什么,她的脚下,对着一大摞的经卷,被撕成一页页的引火,屋子的另一侧,有很多劈碎的木头。
她的一声阿姐几乎就要出口,但还是生生忍住,再次察看了四周无误,她这才放心走进去。
宁妃正好擦着额头的汗,将一根快要引燃的木头放进去,也许是因为木头太沉,顿时将已经有了火势的引纸压熄了,她叹了口气,伸手又去够那经卷,却没想到被一只手抓住了。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尖叫的瞬间,一只柔软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巴,这和过往的情况似乎不同,她看见一双湿润而悲喜的眼睛,一个陌生的宫娥悄无声息的在她后面,轻声唤她:“阿姐。”
两个姐妹终于在烟雾中拥抱在一起,宁卿感觉到姐姐坚硬的肋骨烙着自己,让她一阵阵心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宁妃的眼泪眼烟雾中流淌的越发肆无忌惮:“都是姐姐害了你们,要不是我……”
“姐姐为宁家带来风光和富贵的时候,我们便应该想到他日不同的境况,这怎么能怪姐姐。阿姐能告诉我,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宁妃伸手捂上自己的肚子,忽的叹息:“我先带你见个人。”
已经两柱香的时间过去,宴会渐渐进入*,宾主尽欢,宁卿还没有回来,阿锦忍不住一看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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