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是一指流砂:张爱玲文传》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风华是一指流砂:张爱玲文传- 第35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年幼的时候没有人说我美丽, 从来也没有………只有说过,我想那是因为他爱我。我父亲没有说过,我兄弟没有说过,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没有说过,那我怎么觉得自己美丽呢?”
    那时的张爱玲,身体状况极差,过着孤单而有些潦倒的生活。而两人的友情,在现实的磨砺之下,也所剩不多了。
    炎樱与张爱玲之间的感情,是奇特的。张爱玲对于生活富足、性格健康的炎樱,到底还是羡慕。只是,后来两个人差距越来越大,因着羞愧, 张爱玲不再愿与已经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里的炎樱来往。
    而炎樱,自始至终,也没有真正地提携过张爱玲,对她有过太多的帮助。这大概也是炎樱聪明的地方:她不愿惹麻烦,只是希望自己过得好。
    但我们也不能责怪她什么。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怎样让自己能过得幸福。而张爱玲,命运给了她伤害,她不但没有办法治愈,还让伤口的状况越来越糟糕。一对好友,一开始时,是两生花,一朵热情绚烂,一朵寂静冶艳。但后来,热情的那朵,聪明地面向了阳光,而寂静的那朵,暗自枯萎了。
    但这两朵花,大抵都会记得曾一起绽放时,最美的模样。
    乱世淡水之情在良莠不齐的中国文坛,张爱玲该是一个被抛光打蜡后熠熠生辉的名字。而苏青,这个和张爱玲同属于20 世纪40 年代文坛的一朵奇葩,她自然有着不容小觑的实力。正是她们印证了“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古语。这两个女人,她们彼此羡慕但不会彼此嫉妒地相处着,这或许也是她们命中注定的际遇。
    如果说张爱玲的童年已经被圈禁在了豪华大宅厚重高墙的阴影下,被森严的封建教条笼上了撩拨不散的阴霾,那么苏青的童年则符合我们对于一个小女孩自由、无忧、阳光的一切设想。从小跟着外婆生活,她的成长环境充斥着的,是一群长者对一个孩子的无限宠爱。没有封建礼教的苛责,没有大家闺秀的各种限制,就是一个相对富裕的市井人家最简单的生活。也是这份明亮,给了苏青一生的鲜活,也成了张爱玲眼里无他人可比的美好。
    所以张爱玲是羡慕苏青骨子里这份鲜活的,她的生命开始于笼罩着奢靡腐化的深宅里………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父亲和一生追求爱与自由的母亲。这是如此矛盾的结合,她的童年自然注定有着非利剑可以动破的阴郁。母亲的吵闹………父亲的刻板,生于大户人家的小姐,得到的却是少之又少的宠爱,和不计其数的要做一个名媛、大家闺秀的淳淳教诲。到后来母亲的离开,父亲开始大量地吸食毒品,所以张爱玲的记忆初始,便萦绕着女人的叫骂和男人的糜烂。这注定了她一生的游离,也成了她晚年悲剧隐晦的开场。
    出生的不同,注定了苏青与张爱玲,一个终会成为生活的对抗者,一个则会成为生活的观摩者;一个注定要耗尽一生的热血和精力,而另一个只是抒发内心的情怀便要费一世真心。
    如果说20 世纪40 年代的中国文坛不能没有张爱玲,那么苏青也必定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对于读者来说这二人的文字或许可以互补,成全一种完美。一个情感细腻在淡雅的文风里百转千回,一个凌驾于生活,写自由、写欲望、写世俗,在疯狂甚至变态的文字里无法无天。这也让读者痴迷于对这二人生活的猜想。
    苏青笔下的人物总被她赋予了一种憋屈感,这个世界的女人似乎永远达不到她的要求。她想她们更自主、更勇敢、更疯狂,而现实的女人们总栖身在男人的臂弯下,所以她看不起她们,甚至可怜她们。
    早年离异的苏青对男人带着本能的抵触,所以她笔下的男人总是被讽刺的。她已经把自己放进了男人们的生活,当其他女人还在当着贤妻良母,邀着女友逛街、喝茶的时候,苏青已经把男人变成了她的竞争者、她工作往来的对象。男人们被以这样的视角看待自然是不解风情的,更不可能高大伟岸。
    而张爱玲是爱女人的,她笔下的女人是可爱的、是妩媚的、是娇小的。她认同女人应该被男人宠爱保护,她不要求女人要有怎样的大作为。这到底说明了她是认同了这种时代的趋势,而不似苏青那般具有斗争性。
    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来自两人有着不同的生活环境。苏青的写作,源于婚姻的破裂,为自力更生的付出。写作对于苏青而言是维持她一家老小生计的饭碗,她创作,办出版社,和男人讨价还价。这终究是为了讨生活。苏青的文章里多是自己的生活琐碎,是自己跌宕起伏的情感,是自己的不屑与期待,是那种直接击中心头的触感。
    张爱玲的写作,却源于求学不成的颠沛流离。相较于苏青,她却显得自由得多,她除了自由的写作环境,她过得更像是名媛贵妇的生活。她可以自由地晒太阳、喝咖啡,和朋友们结伴去戏院,写作对她而言更倾向于爱好,只是这种爱好恰好切合了她的天赋而已。所以她的文字少了激进的大起大落,而多了平凡朦胧的美感。在张爱玲的文字里,我们却难以找到她的影子,她一直在游离、在观摩、在揣测。字里行间多了些玩味,是那种抓不住实体若即若离的飘忽感。
    不同的经历造就了她们不同的文风、不同的性格。彼此独树一帜,却有着琴瑟和谐的微妙,这或许便是这两个女人注定的缘分。终归是托了这两种截然不同生活方式的福,才有得她们二人珠联璧合的相得益彰。
    这两个同样拥有着精彩和凄凉的女人,因写作相识在风云际会的上海。同样的才思过人,或许都带着“独孤求败”的孤傲,或许都一直在等待那个可以和自己并驾齐驱的人出现。她们不一定要成为对手,也不一定要陷入竞争,或许会是只要相互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可以消除矜持,摒除陌生,成为可以彼此心领神会的知音。
    苏青曾经是《风雨谈》的编辑,可别人嫌弃她名气小,不愿意在首页刊登她的文章。向来心高气傲的她,就此受了刺激,便在一九四三年负气地创办了“天地出版社”。其实办出版社是她多年的梦想,在没有资金、没有经验、没有帮手的情况下,她一个人集编辑、作者、发行于一身。捋起袖子在一间窄窄的房子里为她的梦想挥汗如雨。
    而这个时候的张爱玲,已经是大上海小有名气的一代才女,她的文章已经在各大报刊上登载,而引起广泛好评。
    苏青经朋友点播,开始物色各样的作者,她想办一本真正意义的杂志,而不是一本纯文艺的书刊。因此,她需要更优秀的文章来丰富她这本心血之作。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爱玲收到了那封与众不同并让她毕生难忘的邀稿信。苏青本来是想用统一的油印发信的,结果碍于条件的艰苦竟一时借不到油印机,于是她只得一封封地手写约稿信。
    给张爱玲的那封信,苏青竟然开头就是“叨在同性”几个字。张爱玲一看到这几个字便被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逗乐了。这样傻里傻气的话在张爱玲眼里,却有了无比亲切的滑稽感。毕竟从来没有人用过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理由来向她邀稿,而且还是这样一本名不见经传的小杂志。而苏青竟然就真的这么情真意切、毫无顾忌地让张爱玲给她一份佳作。
    生着七巧玲珑心的张爱玲,自然对信那头的女人有了无边的好奇。这件事后来被张爱玲反复提及,甚至写进了《我看苏青》里。而苏青那“叨在同性”几个字,也成了丰富张爱玲生活而屡次回味,却依旧回味无穷的经典笑话。
    就这样,苏青在窘迫中一封手写的邀稿信,获得了张爱玲莫名的好感。两人于文字间早已默契地化为了神交。所以,当她们见面了,在彼此的眼中流下了确切的倒影,这一切自然就显得那么顺理成章理所当然。或许人与人最干净的感情就该如此,没有利益的冲突,没有生活琐碎的斤斤计较,就这么如清水般澄澈、甘甜。
    要说张爱玲的朋友,很多的人是不认同苏青的。也有太多人早已预言此二女的友谊注定不会长久,同时总有那么一些人始终坚信她们的友谊不过是矫情文人的逢场作戏。但她们之间,即使比不上同炎樱的亲密无间,但至少也有着知音的志趣相投。如张爱玲自己在《我看苏青》里所说:“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拿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是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心甘情愿的。”(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愿意被拿出来作比较, 更何况骄傲如张爱玲。这个永远保持四十五度仰视的女人,当她用一句心甘情愿来形容时,这个人无疑有着过人之才,而且势必在她心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即使在张爱玲不轻易见客的铁规矩下,苏青也是常有往来的友人之一,这也足以见得这两人的交情,远比官方客套更具深意。
    张爱玲甚至会因为误听苏青和离了婚的丈夫复合的消息而担忧,她似乎比苏青自己更在意她的幸福。可是你能想象吗,这是张爱玲,那个寡淡到极致的女人,她自言喜欢苏青比苏青喜欢她更多。像苏青这样大胆刚毅的女子在她眼里却有着小女人的娇媚,有着无比灵动的美好,这无疑是有着深厚的喜爱,所以她会在《我看苏青》的开篇就针对世人对她二人感情的揣测作出笃定的回答。
    张爱玲不满别人说她们只是拉稿子、要稿费这样的利益关系,她强调她们之间是有着真感情的。她庆幸苏青在她生命里的存在,而发自肺腑地期待对方有更大的成就、更多的收获、更好的生活。她欣赏苏青,那种欣赏带着宠爱,所以她愿意陪苏青去试衣服,看到对方的滑稽样都会觉得有一种“乱世佳人”的美态。这可不是印证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吗? 只是这不似爱情的炙热,而是和一个女人淡水般纯洁的友谊。
    苏青对张爱玲自然也是极度地欣赏, 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