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司潇回头看了无良老板一眼，那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就像是无意识的肌体行为。
“你到底怎么了？因为Mickey？Mickey那小子见到你后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藏在无良老板面具下的老头子坐在自己订做的裹着昂贵皮革的转椅里对着空空的办公室自言自语。
“要了Mickey的心，是不是也就砍掉了你预备飞往天堂的翅膀？”
收留那么多的孩子，给他们最好的物质条件，他们过得难道不比其他孩子好吗？活着，再卑微也是活着，总比死有意义吧。是人，又何须再要翅膀，人有手有脚就够用了。翅膀对于人类，只会是累赘。
“孩子，不能继续恨我，就开始恨我吧。”
夏程巍不明白他和贺司潇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
上次他在这里，看到他被老头子拉着往外走，这次是被褚俊拉着往外走。那个人儿就这样被明显比他强壮的人拉着，很不情愿地跟在后头，尽管也会微笑着和那个拽着他的人说话。不知道下次，那个拉着他的人可不可以是自己，看他的样子，对他人的肢体接触并不十分反感。
有的人是可以用来拉的，而有的人……夏程巍笑了，转过身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
让我来看看即使向着不同的方向，我们会不会遇到。我给你们一样的机会，来帮我做一个决定。
夏程巍抬起头，正巧看到天空中那橄榄一样的白色月亮。
“松手吧，疼了。”路口，贺司潇挣脱了褚俊拉着自己的手。“大街上的，你还是个警察，怪人。”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脸色那么差，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褚俊没有理会刚才的话，一贯地随着自己的思路把旁人往自己的逻辑上带。“你可是我的重要线人，还有……朋友。”
“我没事，不用紧张，可能是最近工作比较忙，睡得少了。”贺司潇挤出一个笑容。别人也许不会知道，他自己是很清楚地，身体确实越来越差了，现在的自己让他联想到了快耗尽油的灯。
“不是我说，你也不一定要在报社工作，又不是你的专业，也不是你喜欢的，而且你的那个老板……他看你的眼神不对，你……过了这阵子后就别在那里干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过了这阵子”，难道不该让他现在就走吗？还是案子，还是自己的前途更重要，不是吗？可是人不是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去保护自己在乎和关心的别人吗？我是在为了我们可能的未来努力的，不是吗？
贺司潇不会猜到褚俊此刻的心理活动，也不会多想无良老板的行为，这些于他从来不重要。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小琪，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是莫名地担心，一想起他，心就会疼。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不然他死也不会安心地。要把小琪送回到父母的身边，至少让他们相认，何况他们家和华清昊家还是世交。
到底有怎么样的不为人所知的过去呢？
“我是问如果有呢？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那么一颗心脏，你会愿意接受移植手术吗？”
莫源的那句话在贺司潇的脑海里闪现，就像有一把利刃扎进了自己的体内。
“潇潇，你到底怎么了？”褚俊扶住几乎快站不稳的贺司潇。“你有心事？”
“俊，送我回家好吗？”贺司潇靠在褚俊的肩膀上，他真的快站不去了。莫源那么问是无心的吗？
“好，我送你回家。”褚俊抬手招了辆出租，将脸色苍白的贺司潇半抱着送进了后座。
看，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我都不会拒绝的。潇潇，你到底瞒着我什么呢？
I 依赖 —— 42
莫景东和陶聪磊的会面如期而至。这是两个曾经只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那张吃饭的桌子上永远有很多人，而他们总是离得很远，见面客气地颔首，礼貌地说声你好，或者敬杯酒什么的。
此刻，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张双人的餐桌边，放在桌子上的手间只隔了两个调料瓶。
“为什么让莫源来找我？”陶聪磊知道自己向来直接，而机敏如莫景东，早就知道了这点。
“因为相信你的医术啊。”真是，也不让我先吃饱了。莫景东不太乐意地看着银质调料瓶上印出的自己的脸。
“景东，开门见山吧。”
这时侍者走了过来，把两个人点的套餐端到了他们各自的面前，欠身离开。
“先填饱肚子吧，我饿了。”莫景东不客气地拿起刀叉开吃。
“好，边吃边谈。”陶聪磊也动起了手。
“你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我，可以告诉你的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为什么莫源认定我可以帮到贺司潇？”
“啊，你就是不想我先好好把肚子喂饱了。”莫景东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摸了下嘴。“就你这样你问到明天天亮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让我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你好了。”
“我听着。”陶聪磊放下餐具，他本来就不是来吃饭的。
“我所知道的大致的事情是这样的。很久以前有一颗小小的受精卵，被人工分裂成两颗。其中一颗被正常植入了子宫，但是由于某种外界的因素……那方面的知识我缺乏，也不打算搞清楚……导致那颗受精卵发育出现问题，心脏有不可逆转的缺陷……我知道我的用词可能有问题，不要在这个时候来给我显耀你的学识……反正出来的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很严重，除非心脏移植没有治愈的可能。然后你知道，还有一颗被冷冻的受精卵，它在一年后也被植入子宫，再次对他的发育进行人工干涉，想要这个孩子带两颗心脏出来……这些个所谓的专家，科学家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怕了……结果正常的失败了，那样要是成功了我的天啊，我立刻搬火星上住去，太没人权了。……那孩子只有一颗心脏，那是一颗发育很好的心脏。他一直被养在另一个房子里，第一个孩子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后来一次意外，在游乐场，第二个孩子被人抱走了，一直没有下落，直到最近……是我的人找了他，这可能就是命吧，你知道那个孩子等不了太久。……那两个人有着两张一模一样的漂亮的脸，不过你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不同。基本是这样。”
排除莫景东的那些个无关紧要的废话，陶聪磊重新在脑子里组织起了那些零碎句子。当他想明白理解了它们所表达的意思后，他发现自己的嘴巴已经张大有一会儿了。
“你是说他在找那个带着合适心脏的人，要把他的心脏给贺司潇？那个人还是贺司潇的亲弟弟？”
“啊……你算是真明白了。”
“但这是犯法的。”陶聪磊很佩服自己在听了刚才的话后还能马上得出那么理性的结论。
“犯法不犯法到还不是最棘手的问题。”莫景东无奈地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而是牵扯进这件事情里的人，关系挺复杂。那两个人孩子……都很让人心疼，反正我是选择不了。”
“贺司潇知道吗？那孩子自己知道吗？”
“如果这件事情是由他们两个人决定的就简单了。”
“什么意思？”
“很简单。”莫景东往桌子前靠了靠，更近地对着陶聪磊惊讶的脸。“贺司潇没健康的心脏，估计最多还能活到明年上半年，那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你……舍得吗？”
此刻，陶聪磊终于明白了莫景东的意思，明白了他即使说着那些俏皮的话也依旧神情严肃的原因。
“大家都会有自己的选择。很多时候，我们抱怨说因为我们不知道真相，所以害我们错过了很多，做了很多的错事情，可事实上，即使你手里握有了真相，拥有了可供选择的选项，你还是会错。”
陶聪磊没有说话，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看着莫景东切着的带血的牛排。
“那么夏程巍和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突然想起了莫源说的第四个理由，陶聪磊一下子又清醒过来。
“夏程巍？”莫景东想了想。莫源告诉他的事情还真是不少，为什么不干脆一次说明白了呢？麻烦。“因为他认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现在叫Mickey，和夏程巍一样是被人收养的。”
“老头子？”
“这你也知道了？老头子，尊称是Ju爷，一个很厉害的角色。”
“现在我又糊涂了。”
“别再问我了，还有什么问题你自己去想，我就知道那么多了。”莫景东把一块带满血丝的牛肉放进嘴里，享受地嚼着。“现在真庆幸自己小时候被莫源那厮打怕了，不敢和那个小可爱多接近，不然我现在也……太过美丽的花是罂粟，吃了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现在就想静观其变，在适当的时候出手。对于我来说，最该考虑的问题并不是留下哪一个孩子，而是留下后，如何让他幸福地活下去。”
“还会……有幸福吗？”陶聪磊想起了那个目光无比坚定的贺司潇，把Mickey的心给他，他还会幸福吗？
莫景东抬眼看了看陶聪磊，没有回答，因为，回答不了。
Mickey被罗阳接回宅子，参加每周例行召开的少爷间的会议。刚一进大厅，就看到一个从未在宅子里见过的清秀的人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看。不过那双眼睛，却并不是那么陌生。
“那个人是常邵宇常少爷。”罗阳在Mickey耳边轻语。“你们一样大，他是Ju爷一直放在外面刚接回来的。”
“常邵宇？”Mickey小声念了一遍，走进那个已经站起来的人。和贺司潇住在一起的人？
常邵宇站在Mickey面前，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不把目光投遍他全身。
“这位就是Mickey。”罗阳对常邵宇说。“其实你们刚来的时候见过的。”
刚来的时候？两个正在彼此相面的人撑大了一样美丽细长的凤眼。
“你是小琪？你是那个小琪？”常邵宇指着Mickey叫道。
“你是小乐？你是那个小乐？”Mickey也反应了过来，嗓门比常邵宇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