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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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折记-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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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命。这林三公子自觉一对神仙眷侣,每日里在青楼只顾喝酒吟诗,搂着美人嬉笑玩闹。过得一月余,青楼里的妈妈着人去林家,要讨林三公子这一月来吃喝玩乐的酒钱,被一棍子轰了出来,这才醒悟,林家这是真要与林三公子断绝关系!这林三公子虽是长得一表人才,可没了他们家的银子他就什么也不是,被那妈妈轰出青楼。林三公子还求着李莲儿顾念旧情呢,被李莲儿一口唾沫唾到脸上,骂他是前世讨债的鬼,白睡了她一月余!”
   “这林三公子哪里受得了这一口气,便说他包了李莲儿这一段日子来,给了她多少银两,多少衣服首饰,数不胜数,如何便是白嫖了她。李莲儿跟她妈妈两人,一人一句,直把林三公子骂得体无完肤。林三公子气得气血上涌,当下便往衙门去,敲鼓喊冤,要县老爷给他个公道。如此种种,闹了大半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说院里的粉头翻脸无情,包粉头的公子要追回嫖资,只把林家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沦为一时笑谈。”
   陈杰说罢,其余两人便嘻嘻哈哈笑。
   李贵道:“这事说来可笑,却也不少见。我们那条街上还有个汉子,为了讨好院里的粉头,散尽家财,还把他家祖上留下的好大一所好屋子典押与我,只为换了银子去赎那粉头。那粉头哄得他花光银子,便一脚踢了他,转身傍上别的爷。”
   众人嘻嘻哈哈道:“这院里的婊子只认钱不认人,哄得多少好子弟散尽家财,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张泰在一旁听着,只是吃酒,并不言语。
   这三人把话旁敲侧击地说了,顾着张泰面子薄,也不点破,嘻嘻哈哈说笑了一回,也就散了。
   
   张泰吃多了酒,有些头昏脑涨。想起席间三人说的话,心里纷纷乱乱、空空落落,没个着地处,就想见景华。他坐了一会,撇下一桌残席,起身出了门。
   此时已入夜,街上店铺俱已关门,独独勾栏之地灯火通明,正是开门做生意的热闹时。张泰进了南馆,径自往景华房里走。那往常招呼他的龟公急忙上前拦住他,问道:“相公可是要找景华。”张泰点头。龟公又说:“这会可不赶巧,景华房里已有客了。要不相公我领你去别人那?咱们馆里的景烟也是惯会伺候人的,担保把相公伺候好。”
   张泰停住脚步,脑子里恰似木槌猛敲一下,没听清龟公接下去说了什么。
   他怎么竟没想到,景华还有别的客人。
   那龟公一瞧张泰的脸色不好了,急忙招呼那唤景烟的小倌过来,对着张泰一通担保,说这景烟如何如何会伺候人,。张泰抬眼瞧他,只觉这小倌满脸惨白,笑一下,扑簌簌直掉粉,两片嘴唇通红,如小鬼吸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登时心烦意乱,连连挥手。
   张泰生得人高马大,手臂肌肉虬结,绷得衣物似要裂开。那龟公如何敢赶他走,只怕张泰一掌便扇得他眼冒金星,就任他在那枯坐干等,料他等不多时便自会走了。哪想这张泰也是个有耐心的,竟等了两个时辰,南馆里人都散了,该回的回,不回的都搂着人进房逍遥快活去了,剩他一个坐大厅里喝闷酒。
   那龟公哈欠打了四五十下,忍不住过来说道:“相公,这客人今晚是待景华房里不走了,您就别等了,要么,我给您找个活好的?”
   张泰一听,把剩下的酒倒碗里一口喝了,扔下酒钱起身就走。
   回到家里,张泰和衣倒头就睡,躺了一个多时辰,毫无睡意。心里百般滋味,翻江倒海,一言难尽。

   第二日天色未暗,张泰便赶到南馆,点名要景华接客。此时未入夜,南馆里一个客人也无,那张泰倒显得突兀了。刚刚梳妆完毕的小倌们正懒散地东站西坐,皆悄悄打量张泰,只猜这人是急色鬼,捂了嘴偷笑。
   张泰哪管这些,直奔景华房间。
   那龟公说:“相公且房中稍等,待景华梳洗一番。酒菜这就给您端上。”
   张泰进门,竟见景华还躺在床上,未曾起来。那龟公劈头便骂:“这都何时了,客人都来了,还不起来伺候!昨夜接了个客人,便借口起不来,你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公子少爷么,贼短命的贱货!”张泰见龟公越骂越难听,急忙赶了他出去。
   景华听了辱骂,也不曾回得一句嘴,只是慢慢从床上起来了,说道:“张大哥且稍等。”言语里不喜不怒,反叫张泰担忧。
   “那龟公甚是可恶,你何不告知这南馆里管事的,罚他一罚。”张泰道。
   景华瞥了张泰一眼,冷笑了笑:“似我这等的,在这南馆里有何地位?年岁大了,身段又不好,接不到客人赚不到银子,那可就比龟公还不如一百倍,告知管事,不过招一顿打骂。况且那龟公说得不错,客人来了我竟还懒躺床上,只是骂我,不曾打,我还庆幸呢。”
   张泰听景华言语里,不悲不喜,甚至冷然,心里不知怎的,万分难受。
   那景华下了床,缓缓穿衣,行动似是不爽利。张泰这才瞧见他脸色惨白,唇无血色,忙问道:“你怎么了,可是病了?病了就不要下床,好好躺着休息。”说着过去扶景华坐下,景华跌坐床上,叹了口气:“叫张大哥见笑了。”
   张泰道:“我去给你请个大夫。”
   景华抬手阻止他,道:“不用,我这是常见的,昨天运气不好,接的客人要了我半条命。”
   张泰愣了,景华见他神情,倒觉好笑,说道:“我今天精神不好,身上也痛,怕是伺候不了张大哥,张大哥还是换一个吧。”
   景华身上本穿着亵衣,松松垮垮的,抬手间,便露出脖子胸膛。张泰一看,不得了,那脖子、胸膛满布青紫痕迹。张泰脱口而出:“你这是怎么回事?!”伸手一扯,亵衣被扯掉大半,露出一大片胸膛,尽皆伤痕,狰狞吓人,还有血痕撕裂!
   景华脸色有些不好了,拉好衣服,冷冷道:“没怎么一回事,南馆里常见的,有何可惊讶,我又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
   张泰心里似有利爪抓挠,疼得要淌出血来。这景华在南馆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比他能想到的,还要糟糕万倍。
   
   这一夜,张泰脑袋里始终昏昏然,就干坐着,不去碰景华一下,却也不走,就那么坐着,看景华。景华被他看得恼了,问他作甚,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景华说什么也不叫大夫,只说这种事在南馆里寻常见的,涂个药,过些日子便好了,无缘无故请大夫,反被打骂一顿。张泰无奈,便要帮景华涂药。景华说什么也不肯,张泰又说让他脱了衣服看看伤得如何,景华立时生了气,不再同张泰说话。
   张泰枯坐了一个多时辰,突然开口问道:“你可曾想过离开这里?”
   
   景华听了,只觉利剑刺心,鲜血淋漓。
   “我从进了这里,每一日,每个时辰,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里。”景华咬牙切齿,“可我能吗?客官行行好,别处去吧,我这浑身都疼,疼得只想死!”
   这么多年了,也不止张泰一个问他想过离开这里吗。他是人,又不是畜牲贱东西,怎会不想离开这里!尽问这些废话,滥施些没用的好心,提醒他是个活得不如猫狗的下贱东西有何屁用!
   景华再不肯开口同张泰说一句话。
   
   
   
   
   
   第五章
   
   在南馆跟景华不欢而散回来后,张泰一直在想。他打开床底下的铁箱,把这些年攒下的银钱全拿了出来,翻来覆去数了十几遍。
   一共也就七、八十两。
   他一个单身汉,穿的就那么两身粗布衣裳,不破不换;吃也简单,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遇见景华前,不喝不嫖的,赚的钱没处花,全攒下来了。他原先攒这点钱,是想着换间更大的门面,带个后院,几间房,更宽敞。可想想,就他自己孤家寡人一辈子,换大房子又有何意思。
   可这点钱,能够吗?
   并且景华,愿意跟他走吗?他只是个穷铁匠,有间破房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戏本里唱的都是有钱的员外、公子赎了美貌娇娘,不是娶回家当妾,就是买所宅子供养起来,绫罗绸缎,富贵不尽。他有什么本事,养个小倌?
   当夜,这张泰翻来覆去,失了眠。
   
   第二日,张泰心神恍惚打了一日铁,还让火花溅了手,烫了个大泡。到下午时分,早早关了店,便往南馆去。
   昨日景华不与他说话,今日见他仍早早来了,有些惊讶。那张泰一进来,便问景华:“给你赎身,你可愿意?”
   景华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
   张泰来得早,景华尚未妆扮。张泰见他毫无脂粉之气,一张脸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像个好看的秀才,不知为何,先自红了脸。
   张泰坐下,扭头不敢看景华眼睛,说道:“我先问问,你愿意我给你赎身吗?不过,你赎身要多少银钱?我也不知够不够……”
   这么多年,偶尔也有客人醉酒,问起景华赎身银钱。景华听了也不放在心上,说道:“前些年,鸨母说得一百两银子,不过我如今年岁大了,比不得十几岁的少年们,总该少个二三十两吧。”
   张泰一算,不禁喜道:“那敢情够的!”
   景华见他神色十分欣喜,真诚得很,似乎真心要给他赎身,惊道:“你当真?”
   张泰忙说:“当然是真的!只是,你愿意不愿意?我是个穷铁匠,给你赎身了,并不能让你过上富贵日子,也就是管个温饱。”
   景华有些呆住了,过了一会才缓缓说:“张大哥,你如何老实得糊涂了?拿几十两银子给我赎身?你又不是公子少爷,我也不是美貌娇娘,赎了我有何用?”景华说着扶着桌子缓缓坐下,他身上仍痛着,手上伤痕也未消。
   张泰见他手腕淤痕,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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