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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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情深-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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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镜琰这道废后诏书下得果决,任齐皇后哭求也不收回。
  齐瑗离宫之时,赵镜琰站在宣阳门楼上望着那辆马车,对元衎的脚步声恍若未闻。
  元衎站到他身侧,缓缓道:“不舍得齐瑗?”
  赵镜琰未收回目光,悠悠道:“朕与皇后初遇的时候我们都不过六岁稚童,她大朕两个月便不顾尊卑硬要朕唤她一声瑗姐姐。后来朕叫顺口了,被老大人听见,害她在家跪了几个时辰。她和朕说,在那几个时辰里,她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默念,这辈子再也不要理赵镜琰。”
  “现在好了,我们这辈子都不会相见了。”赵镜琰笑了笑,“谢你放她一马。不过她性情刚强,只怕不会走远,权宜之计罢了。朕求你派人护送她回荥阳老家,待她安生过几年日子再说。”
  “求我?”元衎漠然开口,“为她求我吗?”
  赵镜琰转过身往回走:“朕若可以,自然想亲自护着她。只不过,力有不逮罢了。魏王便是不理朕的面子,她好歹是齐太傅亲孙。齐家血脉稀薄,不剩几个人了,齐太傅是你父亲恩师,这个面子总要给吧。”
  元衎追上来,赵镜琰随即顿住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魏王似乎面有憔悴。怎么,救了朕累你生乱?”
  他声调渐低,语带讥诮:“若那日车落悬崖,则一了百了。”
  齐皇后离去,皇帝性情越发乖戾,动辄责罚宫人,人心尽失。
  元衎已多日不曾进宫觐见,赵镜琰自然晓得原因。博阳王弼以清君侧之名在山东起兵勤王,还有宗室济山王相应。赵镜琰许久不去朝会,并不知这支队伍打到了哪里。
  直至有一日沈均求见,他才晓得事有不妙。
  沈均昔日也是他的伴读,曾有过毫无嫌隙的少年情谊。只是沈氏善于审时度势,早已倒戈。从平帝往前数几代,皇位之争未曾断绝,但沈氏屹立朝堂不倒,自有其见风使舵的本领。
  赵镜琰本心疑围猎那次是沈均手笔,可也不愿细究,懒懒地召他进来。
  沈均官拜侍中,一身紫袍,玉面秀致与昔日沈郎无差,只是眼中深沉更胜往昔。
  赵镜琰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踞坐在御榻上命宫人给他剥葡萄,一边听沈均说辞。
  元衎有险,沈均就是这个意思。
  因他迟迟不取而代之,拥趸心生不安,渐生逼立之势。且京中有皇帝与魏王暧昧传言,不知是元征还是王弼所为。元衎如今腹背受敌,难压人心。
  赵镜琰吐出了核,皱了皱眉:“这冻了好久的东西就是不新鲜。”
  沈均立在一旁,候他发话。
  赵镜琰一跃下榻,趿拉着鞋走到他面前,伸手展开,手心里躺了几颗葡萄。
  “凝玉紫是你取的名字。那年父皇千秋,你做了首诗,把他老人家乐的,直说朕这太子没用。你回说太子性情宽厚,才思敏捷,论政切要,有明君之范。父皇还当真了。沈均,如今连你,也觉得朕是该死的时候了?”
  沈均捻起一颗葡萄,轻叹了一声:“若元衎有不测,陛下也不能安安心心地吃御供了,到时只怕下场更糟。”
  赵镜琰将葡萄丢进嘴里,连皮嚼了,边嚼边说:“朕无所谓,好头颅,总会有人取。可惜子平,原是从龙之功,累世公卿富贵唾手可得,要是元衎不成了,元征还是王弼亦或是其他人,一个都饶不了你。不过,兴许沈郎多智,好歹还未可知。”
  他笑意未散,便听得身后沈均淡淡道:“我下场如何陛下定是不在意,可陛下真忍心元郎?”
  赵镜琰猛地一顿,沈均继续说道:“众臣逼立也好,元征夺位也罢,还是王弼一路破竹而来,最痛的那个人是谁?陛下是要等魏王亲自动手夺你性命,还是要看他人动手夺他性命?”
  说完这话,沈均告退。
  赵镜琰咽下葡萄核,坐回了御榻上。
  从寿春接到京中的楚安王世子赵南嘉已经搬进了东宫之侧偏殿。赵镜琰还没有去见过这个孩子,便起驾前往东宫。
  这是赵镜琰登基之前住的地方,一草一木皆在心底。他为少年时,为太子时,纵情豁达不思烦忧,纪皇后柔柔看他又似目含愁波,这一切赵镜琰只作不知。
  纪皇后薨逝的时候,平帝早已缠绵病榻起不了身,身侧便只有太子陪着她。纪皇后也是身染沉疴,昔日娇俏如画的面容枯槁瘦削。她轻轻地抚着赵镜琰,用口型说着不哭。最后赵镜琰俯身附耳,听到了母后最后一句话:“对不住我儿。”
  何以对不住他呢?纪皇后与他血肉,护他长大,未曾薄过他一分母爱。只是他命中注定,生在了王朝暮年,生在了皇宫禁苑,生在了皇后膝下。
  东宫正殿漆黑,左侧偏殿灯火通明。
  赵镜琰不让宦者通报,默默走了进去。
  寝殿中隐隐传来孩童泣声,赵镜琰想起这孩子虚岁不过四岁,乍离了父母怕是要哭个不停。于是他款步上前,在跪倒一地的宫人之中抱起这个孩子。
  赵南嘉望着这个周身琳琅的男人愣住了,泪珠顺势滑下脸颊。
  宫人急急抬头提醒:“世子殿下,快拜见陛下!”
  “不必了。”赵镜琰抱着他,温言抚慰,“可是想母妃了?”
  赵南嘉显然学过话,一字一顿道:“臣不敢。”
  赵镜琰啼笑皆非,扫了一眼伏地的众人,沉声道:“楚世子才多大年纪,谁教的?”
  无人作答,他轻轻擦去赵南嘉脸上的泪,轻声道:“马上就能回家了,莫怕。”
  “你叫赵南嘉,与元衎倒是有缘。只是这缘分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小南嘉,忘了进京所见的一切人事吧。”
  赵南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奶声奶气道:“陛下莫哭。”
  众人一惊,被赵镜琰喝退:“朕要与楚世子独处一会儿,你们出去!”
  见众人不动,赵镜琰低低笑开:“朕果真活得憋屈,你们跪朕却不敬朕,是不是都是看在元衎的面上?要变天了,却还没变天,还认我这个皇帝的,立马滚。”
  一个常侍急急起身挥退了众人,赵镜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步伐,晓得他是出去禀报了,也不恼。待把赵南嘉放下,他数着步子走到寝殿墙边,轻敲了敲一块地砖,伏身下去。赵南嘉隔着床榻歪头瞧他,他拿了东西,转身朝赵南嘉嘘了一声挤挤眼。
  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份体面,只是想来有些可悲可笑。
  元寿皇帝梦中驾崩,可见过他殡天之象的人都明白他是中毒而死。
  他死得突然,却不意外。
  魏王元衎得到消息赶到宫中的时候,禁宫各处俱已飘起白幡颂起经乐。
  元衎纵马直闯宫城,到了显仁殿才想起,赵镜琰的尸身如今应该摆在梓宫。
  大行皇帝躺在金丝楠木的棺椁中,理过遗容含着明珠,犹如生前。元衎扶在棺椁边上,轻声唤他。可赵镜琰不像往昔,既无冷色亦无笑意,阖目躺着,全无反应。
  沈均也闻讯进宫,见到失态的元衎警铃大作,急忙跑到他身侧,低声道:“陛下为你舍身,你如今若溺于伤逝,岂不辜负了陛下?”
  元衎目光不离赵镜琰,冷冷道:“你昨日进宫,与他说了什么?”
  他虽声露寒意,沈均却面无惧色:“这些话我不说,总有人说,而且说得比我难听许多。”
  “可你不同。”元衎颤了颤,“我原以为,你对他尚存三分旧时情谊。”
  沈均到棺前磕了三个头,上了香,走回元衎身侧,低低道:“你与他,终究只能活一个。陛下有他自己的傲气,他离开了,既是成全你,也是成全他自己。”
  元衎抚着赵镜琰鲜活如昔的眉眼,喃喃道:“他怕痛,怎么能憋着一声不吭?”
  “陛下抱定死志,自然一无所惧。”
  元衎笑了笑:“好了,如今我全无顾忌再无挚肘了。赵镜琰,我要做皇帝了,你看不看得到?”水迹倏地落下,“你看不看得到?”
  元寿六年,赵镜琰命陨,魏王主持丧仪,拟了谥号“怀”。
  慈仁短折曰怀,平平无奇。
  无人敢猜测这“怀”字是否另有其意。
  怀帝留下遗言,不过八字,端端正正压在袖笼之中:放还南嘉善待齐瑗。
  元衎照做。朝中请立魏王,他推拒不过便自立为帝,改国号景。
  六年之后,景朝高祖死于箭疮,传位二弟元征。神位请入太庙,护佑景朝国祚。
  再见赵镜琰,已是百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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