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八点半了!」
我马上进入紧急备战状态,像无头苍蝇般,在房间乱窜。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我提着公文包,冲出房间。
「咦?妳怎么还没出门?」
「我在等你呀。我载你去捷运站坐车,节省一些时间。」
「可是这样妳上班」
「可是这样妳上班会不会迟到?你想这么说,对吗?」
「对。妳会迟到吗?」
「我迟到一下下应该没关系的。」
「这样我会」
「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你想这么说,对吗?」
「不要再玩」
「不要再玩这种抢对白的游戏。你想这么说,对吗?」
「傻瓜!都什么时候了,赶快出门啦!」
这是我和叶梅桂第一次同时出门。
出门前,我们同时蹲下来摸摸小皮的头,我摸左边,她摸右边。
「小皮,在家乖乖哦,姐姐很快就回来了。」
「小皮乖,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我看到小皮歪着头,一脸困惑。
因为牠不知道该目送叶梅桂?还是咬住我的裤管?
叶梅桂骑机车载我到捷运站,到了捷运站后,我立刻跳下车。
「我走了。妳骑车小心点。」
「赶快去坐车吧,不然」
「不然你上班会迟到。妳想这么说,对吗?」
「哦?没想到你也会玩这种」
「没想到你也会玩这种抢对白的游戏。妳想这么说,对吗?」
我觉得很得意,笑着说:「想不到吧。」
叶梅桂突然停下车,拿下戴在头上的安全帽。
左手叉腰,双眼圆睁,右手一直对我指指点点。
嘴巴里念念有词,但却没出声音。
「妳在做什么?」我很好奇。
「我在模拟迟到时,老板很生气骂你的情形。」
「哇」我突然惊醒,往捷运站入口处冲去,一面跑一面回头说:「晚上见了。」
等我匆匆忙忙跑进办公室,已经是九点零二分了。
换言之,我迟到了两分钟。
当我趴在办公桌上喘气时,老板向我走过来。
我的老板跟我部门的主管,除了年纪差不多外,其它则南辕北辙。
主管的穿著非常轻便,头发虽在,却已呈斑白。
而老板总是西装领带,头发抹得油油亮亮、闪闪动人。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老板的脸虽然带着微笑,不过却让我联想到在春帆楼签订马关条约时,日本的伊藤博文笑着请李鸿章坐下时的嘴脸。
我很纳闷,台北人说话怎么老喜欢拐弯抹角?阿莎力一点不是很好?
就像我骑机车在台北街头被警察拦下来时一样,他们一开头总会说:「先生,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先生,你知道你刚刚做错了什么吗?」
「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半夜两点躲在暗处把骑车的你拦下来吗?」
mpanel(1);
然后拿起罚单,写了一堆,写完后拿给你,最后才说:「谜底就是 … 你刚刚从人行道上骑下来。想不到吧。」
我想不到的规则很多,所以我到台北后,交通罚款已缴了好几千块。
「咳咳」老板见我不出声,用力咳了两声,把我拉回现实。
「应该是迟到两分钟吧。」
「迟到两分钟有什么了不起?你心里一定这么想,对吗?」
我有点惊讶,怎么连老板也在玩这种游戏?
「如果在防洪预警时,多了两分钟,你知道可以挽救多少人命的伤亡和财物的损失吗?」
我看了看老板,没有说话。因为这句话是对的。
「我真是惭愧啊,被扣薪水也心甘情愿。你心里一定这么想,对吗?」
这句话只对了一半。
我确实是惭愧,不过我可不希望被扣薪水。
大概是睡眠不足还有早餐又没吃的关系,所以上班时老觉得昏昏欲睡。
还好今天并没有比较重要的事,勉强可以边工作边打瞌睡。
不过我常会听到身后传来主管的咳嗽声,然后就会惊醒。
如果今天让我设计跨海大桥的话,很可能会变成海底隧道。
总之,我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坐捷运回家时,还差点睡过头、错过停靠站。
叶梅桂说得好,时间就像火车一样快速驶离,但我却像在车厢内熟睡的乘客般毫无知觉。
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住处,准备搭电梯上楼时,电梯门口竟又贴上:「我达达的引擎正痛苦的哀嚎。我不是偷懒,只是故障。」
这次我终于看清楚了,右下角确实写着:吴驰仁敬启。
这个死小孩,竟然改写郑愁予的《错误》:「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枝笔,也在那张纸上写:「你吃饱了太闲就赶快去睡觉。你不仅欠揍,而且无聊!」
我写完后,进了电梯,果然没故障。
开门进了七C ,阳台上的灯一如往常,依旧亮着。
我总是藉助这种光亮,脱下鞋子,摆进鞋柜。
然后换上室内脱鞋,走进客厅,再将阳台上的灯关掉。
唯一不同的是,叶梅桂并未坐在客厅的沙发,而是在厨房。
「你回来了。」叶梅桂在厨房说。
「嗯。」
「吃过饭没?」
我有点惊讶,因为她已经很久不做这种寒暄了。
「还没。我也忘了顺便买饭回来。」
「那你再等一下下,我煮好后,一起吃饭吧。」
听到她说这句话时,原本想坐进沙发的我,屁股顿时僵在半空中。
「妳马桶又不通了吗?」我问。
「没呀。」
「浴室的水管又堵塞?」
「也没。」
「那妳为什么」
「那妳为什么要煮饭给我吃?你想这么说,对吗?」
「没错。」
「同住一个屋檐下,一起吃顿饭很正常呀。」
「喔。」
我坐了下来,打开电视,乖乖等着。
「好了。可以吃了。」叶梅桂将饭菜一道一道地端到客厅。
我们把客厅的茶几当作餐桌,沙发当椅子,准备吃饭。
「今天有迟到吗?」
「迟到两分钟。」
「挨骂了吗?」
「嗯。今天真是」
「今天真是倒霉的一天啊。你想这么说,对吗?」
「不对。」我摇摇头:「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为什么?」
我只是笑了笑,然后看了看夜玫瑰,并没有回答叶梅桂的话。
虽然只是两菜一汤,却让我觉得这顿饭非常丰盛。
「我的手艺还好吗?」
「嗯。没想到」
「没想到妳是个又漂亮又聪明又会烧菜的好女孩。你想这么说,对吗?」
「这次妳就说对了。」
我笑了起来,叶梅桂也笑了。
我们的笑声感染了小皮,于是牠也汪汪叫了两声。
而屋外突然响了一阵雷,下起了我到台北后的第一场雨。
「土风舞虽然是最古老的舞蹈,但与人的距离却最接近。」
学姐双手微张,好像各牵住别人的手,脚下重复踏着藤步:「只要踏进圈内,就可以享受舞蹈、音乐与人结合的感觉。」
学姐停下舞步,转身说:「这是我参加土风舞社的原因。学弟,你呢?」
「我觉得土风舞不会拒绝任何人加入,也不希望有观众。」
我很努力地想了一下,接着说:「所有的人围成一圈,没有男女老幼之分,也没种族语言之别大家都踏着同一舞步。这会让我有一种一种归属感。」
「什么样的归属感?」学姐看我的眼神中,充满疑惑。
「我不太会形容。」我避开学姐的视线,努力思考着形容词。
「就像在狼群里,我也许只是一只瞎眼跛脚的狼,但人们会说这群狼有56只,而不是这群狼有55只,另外还有一只瞎了眼又跛了脚的。」
学姐听完后,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疑惑渐渐从眼神中蒸发然后她笑了笑,仰起头看着夜空。
「学姐,怎么了?是不是我说得很奇怪?」
「不是。」学姐似乎在数着天上的星星。过了许久,才接着说「学弟」她将视线从星星转移到我身上,眼神转为温柔:「你一定是个寂寞的人。」
那时的我,并不太懂寂寞的意思。
但我很清楚地记得,学姐说我寂寞时的眼神。
广场上突然响起「MayimMayim」的音乐。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我总算见识到台北的多雨了。
下雨天对我而言,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出门时多带把伞。
但对骑机车上班的叶梅桂而言,就显得不方便了。
我原本以为,她会因而有些心烦,或是口中出现一些怨言,然而我从未听到或感觉到她的抱怨,她出门上班前的气氛并没变,穿雨衣的动作也很自在。
比较起来,小皮就显得烦躁多了。
因为原本每天晚上叶梅桂都会带牠出去散步,但现在却因雨而暂停。
我常看到小皮面向阳台的窗外,直挺挺地坐着,口中呜呜作声。
偶尔还会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我想小皮应该是觉得很无聊,我一直盯着牠,久了自己也觉得无聊。
于是我蹲在牠身旁,抓着牠的右前脚,在地板上写字。
我写完后,小皮似乎很高兴,一直舔我的脸。
「你在地上写什么?」叶梅桂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秋风秋雨愁煞人。」
「什么?」她似乎没听清楚。
「秋风、秋雨、愁煞人。」
「你有病呀!没事学秋瑾干嘛?」
「我很正常啊,我只是写下小皮的心声而已。」
「你真是有病。」
「六楼那个白烂小孩吴驰仁,还不是学郑愁予,妳怎么不说他有病?」
「人家的毛笔字写得很好,那叫艺术。」
「我写的字也不错啊。」
「你的字?」她从鼻子哼出一声:「我看过了,不怎么样。」
「妳有看过我的字?」
「你不是也写在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