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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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年-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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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倘若停留,她宁可自己永远是瞎子。
  潘希年希望自己在这样幻觉一样的情景里睡去,甜美的幻境也好过冰冷的现实,哪怕它全是假的。雨点和晚风一次次撞向窗玻璃的声音悄然淡去,她觉得要睡着了。
  可另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刻意放轻的脚步和着风雨声,隐隐带来不祥的预兆。起初潘希年还疑心是在梦里,父亲或是母亲轻声快步上楼,用敲门声把午睡中的自己叫醒。这样的梦真是太好,潘希年几乎都要情不自禁地微笑,不由得放任着睡得更深一些。
  梦境里脚步声和隐约的光亮越来越近,潘希年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停下了脚步。她蜷了蜷身体,含糊地说:“再让我睡一会儿……”
  话刚说完心就猛地一沉,一下子醒了过来。
  确实是有人站在自己的床边。潘希年吓得一下子汗毛倒竖,刚要尖叫,适应了来人提着的应急灯的双眼抢先看清了对方的脸,她一怔,僵住了。
  在这段时间里她并非不曾想过如何收场这场流浪和逃离:总归她还是会回到T城,回到费诺的身边,而费诺也应该会像以往一样,温和地把这件事情包容下来,一切又风平浪静,彼此装作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若无其事继续生活下去。
  可费诺现在就在这里,离她不到三步的地方,他正默默地注视着她,面上还带着奔波和焦虑的痕迹。这是潘希年都不敢奢望的事,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眼前。
  在大脑尚来不及运转而唇舍也无力工作的时候,费诺手上的灯掉了,房间蓦然暗了下来,潘希年眼前一黑,人则在下一刻跌进一个炙热有力的怀抱里。
  她简直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这拥抱的力量大得惊人,简直有些疼痛。但潘希年宁可要这样令人窒息的力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并非又一个梦境。
  最初的僵硬消失之后,潘希年颤颤伸手扣住了费诺的肩颈,也用尽自己能给予的一切力量,然后轻之又轻地,把头埋进了费诺的颈间,有些贪恋地去闻着属于这个男人的气息。
  潘希年的脸贴着费诺的脸颊和下颌,感觉新生的胡碴如砂纸一样磨过皮肤,留下火辣辣的触感;而自己的头发冰凉,坠在他的颈项处,冰火两重天。
  这并不是他给她的第一个拥抱,但潘希年知道,唯有眼前这一刻,他给自己的拥抱,不再是长辈拥抱晚辈。
  潘希年无声地任由泪水滴进头发的深处,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样湿润了费诺的脸颊和脖子。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就这么静静地依偎在一处,听彼此的心跳汇成一阵春雷。
  分开的时候潘希年还没有从狂喜的眩晕中清醒过来,也不舍得放开费诺,费诺也握着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久久没有松开。他的手微凉,潘希年眷恋地流连着,这样双手相执却四目不可对的时刻不知道维持了多久,费诺才抽身离开,捡起之前被丢在地上的应急灯,搁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两相凝望的最初依然是沉默无言的,最后还是潘希年勉强先开了口,但犹豫半天,还是低下头来:“费诺,我……”
  可是费诺打断她:“找到你就好了,现在都两点了,我去打个电话,你睡吧。”
  眼看着他又要离开,潘希年着急地抓住他的手:“你别走,不要离开……”
  费诺转身,对她微笑:“我不走。我去给程朗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找到你了。大家都在找你,好几天了。”
  他又一次从她手里把手抽出来,但还是折返身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离开。
  这虽是温柔的举动,潘希年却知道,他们又回到了彼此熟知的伪装里,刚才那个黑暗中忘情的拥抱注定只能在黑暗里,光一亮,一切便消弭无形。
  可那令她战栗的力量依然遗留在肌肤上,在费诺回来之前,潘希年就在这眩晕似的现实回忆交替之下,先一步睡着了。
  同舟
  潘希年是被窗外的风雨声惊醒的。
  天色已经亮了,微蓝的光线投进窗口,潘希年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她觉得手脚冰凉,身上没什么暖意,脑子昏沉沉的,直到看见身上盖着男人的大衣,才猛地想起来昨晚的事情。
  一切并非梦境。有关前一夜的回忆迅速地在脑海划过,潘希年还来不及细细追想,另一件事已经先一步席卷了所有注意力——费诺并不在身边。
  潘希年跳下床,先是在二楼找了一圈,又匆匆赶下楼,直到看见沙发上正闭目养神的费诺,悬着的心才猛然落回原处。
  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费诺也醒了,见潘希年紧张得不知所以的样子,反而笑了一笑:“起来了。”
  “我……我起来没看到你……”不知为什么,潘希年觉得自己牙齿都在打架了。
  “打完电话回来你已经睡着了,睡得还好吗,冷不冷?”
  “不,不冷。”她摇摇头。
  “房子断电了,倒是没停水……”
  潘希年这才想起来,忙打断他:“你穿这么少,会不会冷?你等等我。”
  说完也不等费诺反应,一路小跑冲回自己的房间,把费诺的大衣拿下来。衣服上放佛还留着费诺的气息,她忍不住紧紧抱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搭在臂间快步回到一楼的客厅。
  把衣服交给费诺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无意中一碰,潘希年先是触电般一缩,才伸出双手用力握住他冰冷的手,低声说:“你的手冷死了。”
  她并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的手也好不到哪里去,费诺见她满脸焦急,就没有抽开手,只是说:“我没事,就是这房子里连热水都没有,不管你这次是不是回去、几时回去,我们先找个有暖气的地方吧。你应该吃点东西。”
  潘希年的心重重一跳,竟不敢看他,也没反驳,老老实实地点头:“知道了。”
  他们在离潘家不远的地方找了间刚开门不久的小餐厅,因为出门的时候只找到一把伞,就挤在同一张伞下过去,两个人离得这么近,但因为彼此都不做声,反而显得沉闷了。
  在费诺点菜的间隙,潘希年悄悄打量他。几天不见,眼前的人明显地消瘦了,加上彻夜未眠,这个从来看起来都是整洁而神采奕奕的男人,竟也显出了罕见的疲态。
  潘希年不由心酸,再也不敢多看了。
  她这点小小的情绪费诺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只是问她想吃什么,潘希年胃里像压了一大块石头,一点胃口也没有,蹙起眉摇了摇头:“我一点也不饿。”
  “不饿也吃一点。你昨晚吃了什么?中午呢?”
  “……”
  费诺抬头看她一眼,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又要了一壶热茶,把潘希年面前的杯子沏满了,潘希年握住杯子,感觉热度透过玻璃杯一点点渗进手心,才渐渐有了开口的力量:“费诺,这次我……”
  “我是带你出来吃饭的,先吃一点东西,我另外订了酒店,等一下你再好好睡一觉,然后再说。”
  她不由得想这件事情又要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为什么无论天大的事情,在费诺手里都能轻易而圆满地被解决呢。但此刻费诺的脸色和神情都让她没有办法拒绝,只能点点头,答应了。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其间潘希年问:“你是怎么想到来这里找我的?”
  费诺先把鱼夹到她碗碟里,才说,“这里是你的家,人总是要回家的。”
  说完看见她惊讶又微微黯然的神色,又说:“我们本来以为你还在市里,但是等了几天都不见你回来,程朗和云来都建议报警,我还是决定先来这里看一看。如果再找不到你,我就回去报警了。”
  “我也是昨天才到,之前在别的地方。”
  费诺手上的动作一定:“其实这也没什么道理,我就是觉得也许你会想回来看看,就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潘希年不再说话,埋头吃饭去了。
  她还是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碗饭又喝掉一碗热汤,就停了筷子。费诺吃饭本来就快,不久也吃完了,吃过之后他见潘希年脸上总算浮起一点血色,于是点点头:“那走吧,我们去宾馆。”
  “我的行李还留在家里,我想先回去一趟。”
  “好。”
  光天化日之下再回到家,那是和前一晚截然不同的感觉。尽管家具大多被防尘布掩盖了起来,但一事一物还是安安静静归于原位,无不在提醒着她往日的时光,原来伤痕始终都在,时间能做的只是埋葬,而非治愈。潘希年简直不敢多看,忍泪低下头,快速拎了箱子,和等在门边的费诺一起离开了曾经的家。
  费诺订的酒店不在岛内,需要搭船回到这个城市和陆地连接的一侧。上了渡轮之后雨下得越发大,看过去都是白茫茫一片,潘希年正对着雨帘出神,身边的费诺说:“我小睡一会儿,到了叫醒我。”
  “好,你睡。”
  他在那个冷冰冰的房子里几乎整夜没睡,这下又静又暖,居然坐着就这么睡着了。潘希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费诺睡着的样子,一望之下不免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不同于清醒时的克制专注,睡了的费诺看起来很放松,硬朗的面部线条连带着柔和起来,有一种温情脉脉的风度。潘希年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着,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睡梦里不知不觉微拧起的眉心,左边眉梢那颗小小的痣,眼底浓重的阴影,眼角浅浅的细纹在微笑时会荡漾开,足以让人陷在里面毫无出路,嘴唇的线条是和面部截然不同的柔软,下颌到鬓边,泛起新生的青色……她从不曾这样仔细乃至放肆地打量他,甚至近于审视了。然而这样的凝望让潘希年越发沉迷下去,她甚至大胆地想,费诺嘴唇的触感,是不是和看起来那样柔软呢,而温度是不是又像前一夜的拥抱那样炙热……她的脸烫了起来。
  靠岸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潘希年才意识到时间过得这样快,她没来由地有些心虚,匆匆别过了脸,等脸上的热度退下一些,见费诺并没有因为铃声而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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