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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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 第1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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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春点点头。
  至此,她可以肯定,老夫人这是“吐血”,而非“咳血”了。因食管与气管上端皆与咽部直接相通,这般皆是口内出血的,就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咳”出来的,还是“呕”出来的了。
  要知道咳血与呕血可是大不相同的,咳血是呼吸道症状,吐血却是消化道症状,一个病位在肺,一个在胃。此时要区分开来就得清楚出血的颜色、性状、气味、伴随物了……因有未消化食物的酸臭味、血色暗红,江春可以肯定,老夫人这是吐血了。
  但胡家一众主仆见惯了老夫人咳嗽多日未愈,再见口内出了血,第一反应就是咳血,这就是认识上的偏差了。
  再结合她胃痛、呕恶、黑便等情况,该是西医说的上消化道出血,其中以消化性溃疡出血及肝硬化所致的食管、胃底静脉曲张破裂最多见。
  “老夫人平日可是嗜食辛辣燥火?口渴思饮又心烦易怒,眠差梦多的?”老妪不住点头,心内却愈发信了江春了,这些症状就是胡二爷也不一定问到哩,众人皆只以为她是年老之人寐少。
  江春观老夫人脉象也是弦数的,再联系素日来旁的大夫皆是给她开了些百合麦冬滋阴润燥的,滋腻太过,蕴结在胃腑,蕴久化热,再加平素饮食辛辣,可不就是胃肠湿热了,又被这肝火给引动了,胃络被灼伤,不就出血了?
  古人治吐血讲究的是“存得一分血,便保得一分命”的先机,故江春也不再犹豫,望了胡叔微一眼,他立马反应过来,唤小厮拿来纸笔。
  江春提笔写下:胆草四钱、炒栀子半两、炒黄芩一两、泽泻半两、木通二钱、车前草半两、炒柴胡八钱、郁金八钱、当归半两、生地一两、藕节一两、三七半两、阿胶一两,共十三味药。
  写完又习惯性从头看了一遍,见无不妥后,方将那方子递与胡叔微,谦虚道:“恳请叔父指点,恐还有不妥之处。”
  那胡老大一听此言,倒是松了口气的,因他始终觉着她还是个小儿,最后由自己兄弟过过眼,他倒是放心的。
  胡叔微仔细瞧了一遍,点了头,又连连赞道:“肝火犯胃,脾胃积热,胃络被伤……侄女好本事!某真是自愧不如!”
  说罢也不耽搁,交与小厮快些去将药抓来,众人出了内室,坐花厅里等着熬药。
  直到坐下来,江春才觉着自己后背有些凉,好似出了汗。倒不是害怕的,只是刚似睡非睡的被下人唤醒,急着出门吃了一肚子冷风,进了内室又全副心思放在老夫人的病情上,未注意又凉到了。
  她有些担忧,可别又伤风感冒了,今年重阳才着了一回的……下意识的就悄悄将手放在后背去,两指捏了衣裳,将衣裳从汗湿之处提起来,还轻轻抖了抖,似要将那水气扇干似的。
  窦元芳正好坐了上首,从侧面见了她这小动作,又挑了挑眉。
  倒是徐绍也见着了,使着丫鬟给她沏了杯热茶,江春冲他感激的笑笑,双手将那茶杯握了,眯着眼,一副舒服至极的样子。
  窦元芳又有些不舒服了……这“宝物”真是容易讨好,一杯热茶就乐成那样儿,果然没见识。
  “侄女倒是见识独到,某与城内大夫皆只道家母是肺燥伤络,未想到是胃腑之恙……只不知侄女是从何得知?莫非这脉诊之术已精妙至此?”胡太医已将称呼从“江小娘子”换成“侄女”了。
  “不敢不敢,未曾哩,只是……”江春的诊脉技艺怎可能强过胡太医,只是四诊合参,尤其是对大便的问诊较为详细,才从中找到线索而已,哪敢吹那牛皮?忙将她的诊疗思维给说了。
  “妙哉妙哉!侄女真是令某汗颜,如此看来,果然医之一途光‘专’是不够的,还得博闻强识。”
  胡太医的话,下头徐绍与胡沁雪二人皆点头,一副受教样子,江春这有理有据的诊疗,倒不是瞎猫碰死耗子的,委实是平日厚积薄发……他二人第一反应也只是将那误认为咳血,与春妹妹比起来,自己二人倒是枉读了这几年的医书了。
  二人对她皆是佩服。
  好在那小厮手脚也快,众人吃了两盏茶,汤药就熬好了,翠莲嬷嬷扶着老夫人,喂了半碗进去。那老夫人虽闭紧了眼,但吃药倒是不排斥的,看来她该是有些意识的。
  果然,药才吃下去两刻钟,老夫人眼睑就轻轻|颤动,不一会儿睁开了眼来。待她适应了屋内光线,视线就直接准确无误地落到了江春身上去。
  老人家张张嘴,却喉咙嘶哑,发音有些困难,只用眼神温温的望着江春。
  江春不解。
  倒是翠莲嬷嬷问道:“老夫人可是要请江小娘子上前来说话?”
  果然,老夫人艰难的点了下头。
  江春忙上前去,怕她老人家听不清,坐到那绣凳上,低了头偏向她那边,等着她说话。
  老夫人却是张了张嘴,半晌方艰难的吐出“多谢”两个字来,估计实在是说话不利索,只用手握了江春小手,紧紧握了片刻,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江春不太能解,看这样子刚才她是意识清楚的,屋内诸事她都知道,感谢她救命之恩倒是好理解,但这“奇异的光”是怎回事?
  胡叔微见这光景,忙劝着老夫人好生歇息,领着众人出了内室,在花厅简单说了几句,见徐纯已是哈欠连天,就使了几个回去歇了。
  “窦大人,实在过意不去,又叨扰了,寒舍已备好了客房,你看……”
  窦元芳却道:“胡兄不必客气,元芳明日还有事,就不叨扰了。告辞!”说着就跟在江春几人后头预备出府去。
  胡老大要使人去送他,却被他止了。
  江春自累了这一遭,上下眼皮打架打得难分胜负,路也不太看得清,只跟在三人后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琳琅阁去。
  突然,前面光线不太好,江春一脚踩空,险些就将自己跌在地上,倒是后头有人扶了她一把。
  她的瞌睡也就醒了,转头见到是窦元芳,她的上下眼皮立马精神抖擞隔江观望起来,嘴里道:“多谢窦叔父。”
  知晓他不会搭话,江春又道:“窦叔父这是要往何处去歇?”
  “出府去。你明日记得加件衣裳,饮热水不如多穿件衣裳。”
  江春满头问号:这是从何说起?“喝点热水”难道不是直男安慰异性姨妈痛、头痛、胃痛、感冒、心情不好……的万能金句吗?怎还比不上多穿衣裳了?
  难道他的直男属性又减弱了?
  为何说“又”呢,江春这数次与他接触下来,真觉着他虽古板固执,但委实是个古道热肠、刚直不阿的男子,与后世“天下唯我独尊”的直男癌还是不一样的。甚至偶尔的小细节还会令人觉着温暖,如那夜里的斗篷与帽子……
  见她出神,窦元芳也未说话,直到前头胡沁雪唤她快些跟上,窦元芳才说了句“汴京再见”,转头而去。
  汴京再见,这是祝福吧。黑夜里的江春抿着嘴,笑出两个小梨涡来。


第77章 村长
  第二日,江春早起去瞧了老夫人一回,见她精神已好了些,嘴里说话也顺畅多了。再问过翠莲嬷嬷,道昨晚药后又去了两次净房,黑便愈发少了,至今晨起了两次,皆未再见黑便,江春这才放下心来。
  只嘱咐了再照着那药方子抓三剂来吃过。
  翠莲倒是想着老人家好容易遇到对症的处方,想要再多抓两剂来吃吃,最好是能吃个十天半月的,将那动不动“咳血”的病根子给去了才妥当。
  江春忙拦了,老夫人的病根子可不在呕血上。呕血只是个症状而已,真正病因还是肝气过旺、脾胃素虚,外加饮食不当,只要改了这些饮食习惯,再注意条畅情志,调理脾胃的,那病也就不会犯了。
  况且,这药方子里有味“木通”呢。
  木通虽能清泻心火、利尿通淋,导肝热下行,但它属于马兜铃科植物,对肝肾功能有损,尤其是肾功能,曾出现过用大量木通(六十克)煎汤服用后引起急性肾衰竭的临床报道,后来亦有药理实验证明其所含的马兜铃酸委实是损伤肝肾的……江春一般用量都会控制在十克以下,连续服用时间都不超一周。
  后世有报导甚“中药是肝癌元凶”的,不过是哗众取宠、耸人听闻罢了。真正有行医执照的中医科大夫,会不知哪几味中药有何毒理?最后被披露出来的都是那“艺高人胆大”的江湖郎中罢了,算不得正经中医,但出了这样的“害群之马”,背锅的却是整个行业……只可惜群众对中医中药的认识还停留在“祖传秘方”“专治某病”的阶段,要让他们理智分辨正经中医?那真是任重而道远。
  待用过早食,在胡沁雪依依不舍的目光里,江春回了学寝,继续将未收拾完的物件打整完毕,最后去珍馐堂用了顿午食,江老大就来了。
  父女两个将东西搬上牛车,江春去学寝司将钥匙退还了,缴清灯烛费,再回头望了眼自己住了三年的屋子,这个存着江胡二人无数悲喜的小屋子,从今往后就再也进不来了……江春略带伤感的出了门。
  待牛车赶到熟药所前,江春记着谭老今日当值,又进去与他告了一声道自己升学试考完了,家去休整几日,再接着来上工。老人家见她毕业了还愿意继续来上工,自是欢喜的。
  到了杂货铺子,少不得又买了几斤糖糕的,家里小馋嘴猴子太多了。途径了肉摊子,江春又去割了几斤好肉,倒是被江老大抢着付了银钱。
  想起三年前自己第一日来报到时,还是个矮戳戳的小豆丁,江老大怕她馋,还买了个糖人给她吃,这个老实男人……自己能有幸成为他姑娘,也是福分了。
  待两个慢悠悠摇着牛车到家,家里瞬间就热闹起来,几个小的围着她打转讨吃的,大人则七嘴八舌问她“考得如何”“可难”“可有把握”等话。
  江春也不卖关子,道估摸着该是不错的,但也说不好,还是得待年后才能见分晓。
  众人晓得她历来是个稳重的,若亲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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