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答应了。
在她看来，这个哀叹之主应该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心思，只是在某些方面龟毛得让人发指。
果然，他比它们先行许久，直到林在垫子上坐了快有小半轮后，才终于露面。
乍一照面，林只觉得有些眼晕。
并不是说哀叹之主穿得和宫殿风格一样亮闪闪，相反，他的着装十分低调——从头到脚只披了块白色的料子，却因为腰间别了一枚暗金色的琥珀，就使这块料子变成了一件十分宽松的长袍。袍面如同珍珠一样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又像流水一般柔软顺滑，非常写意地勾勒出穿着者半边流畅的肩线，小半截劲瘦的腰身，还有修长的双腿，最后跪伏于他的脚踝上——光着的双脚薄而削瘦，筋骨微露却并不狰狞，相反有种此地不常见的、如同玉雕般的美感。
饶是林没有某种奇怪的癖好，也忍不住多看了那脚两眼。
“你在看哪里？”
哈尔从牙缝中挤出极低的音节，提醒有再度走神趋向的灰血之主。
“啊，你好。”林想也没想就冒出一句问候，话一出口，就感觉到尾巴一动，当即改口，“你和你的宫殿一样漂亮。”
这下尾巴上是真的被狠狠捅了一下。
哀叹之主显然没有预料到灰血之主的套路，微微愣了愣，随即才弯起他那双细长的眼，非常愉快地笑了：“看来您很喜欢这个地方。”
声音清越柔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熨帖。
林眨眨眼，不得不承认这位哀叹之主真是她到了深渊以后让人觉着最舒服最优雅的生物——
从发丝到衣服的褶皱，每一寸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哪怕他的外表并非绝对惊艳，光凭着这身打扮，在这种初照面的场合也绝对担得起“惊为天人”。
而这种相貌在这种场合显然是有十分的好处。
至少林就不忍心当着他的面说出什么“这座宫殿以后归我”之类的说法，甚至连想好要问的“你这里有多少钱/宝石/物资”都不太好出口了。
——对着这么个一看似乎连饭都不需要吃的人物，谈钱什么的多俗啊。
就这样，大俗人林很好地收起自己可能不太适合的台词，换了一句：“是的，这么漂亮的宫殿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品味真的很不错。”
哀叹之主笑得更愉快了：“那真是再合适不过，它与您这美丽的身躯非常相配。”
“啊是嘛。”林打了个呵呵，无比庆幸自己只需要变形就好，根本不需要考虑服装搭配的问题。法力游龙的外形确实堪称惊艳，因此哀叹之主的赞叹也算是十分妥帖。
“我所说的每一句都出自真心，”哀叹之主语气诚恳，“其实自从我的前妻死后，这座宫殿就黯淡了不少。”
“啊，这样啊。”这么痴情的吗？
林居然觉得有点动容。
“毕竟这座宫殿的主体以前也是我妻子的一部分呢。她在的时候这座宫殿总归有她的力量与生命力滋养，原本的样子会更加的鲜活。”
“等……等等。”林突然就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你说这东西是你妻子的一部分？哪个部分？”
“就是螺壳的部分啊，”哀叹之主解释得十分耐心，“她原本是生活在无尽之海的卡斯达——无尽之海没有体型庞大的魔物，她是在跟了我以后才长出了这样漂亮的壳。凡是来过的客人都称赞它的美丽呢。”
林闭嘴了。
她试图从这只人形的贝希摩斯身上找出一点“哀恸”或者“嘲讽”的痕迹，很可惜失败了。
“虽然很可惜，但她终于死了，真是太好了。”哀叹之主真心实意地感慨着，“不然恐怕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座宫殿给碾碎呢。”
所以当时为什么要造这么个宫殿？
林突然就失去了居住于此的兴趣。
“啊，如果刚才我的言论让您感到了不适，请务必不要在意——这座宫殿确实是无价之宝，我可以保证，哪怕是欢愉之城的主城，也不见得有它这么漂亮。”
“我谢谢你啊。”
“您不必如此，”利维坦微一鞠躬，“毕竟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您，包括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温和而坦然，丝毫不见轻浮，就像是在陈述理所当然的事实。
可林还是不由自主地一个哆嗦，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一溜一溜细小的起伏。
“你这老家伙还是这么一副恶心的样子。”一旁沉默许久的领主之手却是十分不客气，“怎么？我还以为你得用缩小药水来见我们，居然还有变形药水的存货么？”
“那倒没有，”对哈尔的冒犯，利维坦只是微微一笑，显然根本不在意，“我刚才在卧室里找到了一小瓶，不是很够，但也还有点剩余。是你这阵子刚送过来的吧？”
“哼，没想到你这么没用，早知道这里都换人了，我还费什么劲？”哈尔直白地表达了对哀叹之主的不屑，“没见过比你更废物的领主。”
“啊，我只是不喜欢杀戮啊领地扩张那些东西，”利维坦回答，“世界上美好的东西这么多，我何必浪费时间在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上。”
“呵，”哈尔冷笑，“你根本就不懂候选者的意义……还找了这么个妻子，订了那种可笑的婚约——说真的，这种契约对魔物一点用处也没有。而且你居然还和她分享了血契——”
“我并是出于禁锢的目的和她订立这些契约——相信已经有约在身的你，应该能够理解。”利维坦冲着林微微一笑，“我们都不过是为对方的魅力所倾倒。”
“收起你那上等精灵血统里的那一套，这里不流行契约精神，只是契约而已。”哈尔显然受不了利维坦的措辞，已经收缩成了一小团，显然已十分僵硬。
“你应该感谢我的血统——和契约精神，”利维坦微笑着捋了捋垂在胸前的黑发，“不然我出来的第一件事就应该吞了你可爱的主人……啊，现在也是我的主人了。”
话题中心的灰血之主反应冷淡：“我以为我们刚刚在海边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确实，”利维坦点头。
“所以石板呢？”
“请您过目。”利维坦走上前，摩挲了下戴满宝石戒指的左手，然后单膝跪下，将双手平举于林的面前。
嗯？
林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利维坦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石板，而是一面镜子。背面镶嵌着五彩缤纷的宝石，大红配大绿，艳紫搭明黄。大概是为了承托镜子中人的美貌，原主人特地在镜子边缘镶了一圈白水晶，同时兼具补光的效果。
这品味应该说是接地气呢还是大俗大雅呢？
灰血之主再度森森陷入了无关的思考之中。
第68章 困境
“怎么？您不喜欢这面镜子上的装饰吗？”
大概是林的反应太过明显， 利维坦一眼猜中了她犹豫的原因。
“恩……也不是……我只是在想，融合以后这些石头是不是就没了。”
其实刚才看久了以后，她发现上面的宝石都是后面加上去的， 选用的都是魔力最纯净的石头， 从那鲜艳得不含一丝杂质的成色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她琢磨着， 是不是能把这些石头全部抠下来，扔给哈尔做点什么东西。
“请不要担心，”利维坦补充，“这些装饰应该都是我的前妻加上去的， 如果您能当着我的面碾碎它们， 我会感到非常开心的。”
这……这么壕气的吗？
林感到了一丝震撼。
原来传说中有钱的大领主用宝石粉末洗澡的传闻居然可能是真的， 说磨粉就磨粉。
“原本我也只是把它改成了一面镜子而已，应该是她擅自添加来了这些多余的东西——真是愚蠢， 真正的美貌怎么会需要多余的修饰呢？”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 利维坦的语气中只有深深的遗憾，颇有几分怒其不争之意， 大概类似于“跟了我这么久品味还是不行”。
林下意识地又看了眼利维坦身上那格调满满的袍子，再次庆幸自己什么都不需要穿。
“不管怎么样，请您随意处置。”
既然哀叹之主都这么说了， 林当即翘起游龙下巴下细长的胡须， 将石板送到了嘴边， 嘎嘣一声啃了下去。
“你这是干嘛？”一旁的哈尔忍不住出声。
“先把宝石取了呗。”
林回答得十分干脆， 动作则更快。
她咬着石板在嘴里磨了几个来回， 就像啃玉米棒子那样， 喀拉喀拉几下就把五颜六色的宝石全啃了下来，在领主之手嫌弃的扭动中，将宝石全部塞给进了他怀里。
处理完毕后，林发现哀叹之主的这块其实是块透明的水晶，只不过背后涂了一层水银。
因为她现在还没有彻底接管石板，所以划上去并没有什么反应。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石板合在一起。
林试着将石板直接靠拢拼在一块儿，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稍一松开触须，就看到两块石板还是各自漂浮在面前的水中。
“真蠢。”领主之手非常不给面子地给出了评价。
虽然预想到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简单，林依旧觉得有些郁闷。
——设计得这么复杂真的不是在故意刁难人么？
“那你倒是说说要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哈尔的口中满是不屑，“我又不是候选者。”
“嗯……我也没有融合石板的经验呢，”利维坦神色诚恳，“不过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
——所以什么一呼百应的小弟都是幻想。
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林只得重新将两块石板端到面前，继续观察。
这些石板本身有魔导科技的痕迹，但是单从外观上来说看不出附着表面的魔法回路，也找不到可供接驳或者拼接的地方，也就是说石板的合并不是通过机械的方式来实现的，也不存在什么自动融合。
回想一下，她当过一阵子法师学徒，虽然是虚拟的体验，但细节倒是还记得很清楚。印象里，她初建立的角色是法师塔当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