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拉法没吭声，而是转向了另一边的角落——那里，一个一直坐在角落里安静做笔记的巫妖抬起了头来。
——非常年轻。
叶利沙几乎第一眼就判断了出来。
几乎所有的巫妖都是骨骼的专家。在沙利叶看来，这只巫妖年轻得有些过分，身量不算太高，应该是在少年进入青年的时期，生命就走向了终结。
——而且是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摆脱了肉体。
他这样判断道。
所有的巫妖在成为真正的骨头前，都需要经历一个摆脱肉体的过程。这个过程可以是自然的，也可以是人工的。
大多数生物会选择自然的过程，虽然有点痒，看起来也有点恶心，但至少不是太痛苦。
但也有极少数会选择在最短的时间内，用一种几近研究的态度，自行将肉体剔除——而这样，因为肉体腐烂的时间短暂，因此对骨骼的侵蚀也就较少。
这样产生的巫妖，骨头会显得格外干净。
而面前的这个年轻巫妖，骨骼看起来干净得就像是雪一样，完整——并且剔除的时候应该是由极有经验的巫妖导师指导，所以上面没有一点多余的、不当的痕迹……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位学院唯一的掌权者。
果然，那个年轻巫妖安静地站了起来，先是冲第拉法行了个礼，接着转向沙利叶：“如果您想见伟大的导师的话，那么请随我来吧。”
……
哈尔有些心不在焉。
林很快就感觉到了。
她原本兴致勃勃地想要把音之丘展现给巫妖看，却没想到，巫妖从见到她新晋的臣民后，便一言不发。
——果然还是因为这里太破烂了吗？
她有些忧郁地想。
但是这个地方以前真的很好看啊，只要再过一段时间，不说变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但绝对是深渊天堂一般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加上这趟回去看到灰血已经在哈尔的治理下发展得极好，林甚至想要再这里建个第二基地。
不过看哈尔这个样子，再大的兴趣也没有了。
“怎么了？”
林终于瞅了一个空，从热情的翼蛇化的骷髅子民中脱身开来，让正牌祭司艾尼塔去应付，直接带着哈尔躲到一旁的树后。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里？或者有别的什么想说么？”
“……这个和我本身的喜好没有关系。”远离了那一大群热热闹闹的骷髅，哈尔仿佛终于回过一些神来，“我只想知道你是从哪里招来这么多的亡灵。”
“这不是我招来的。”林颇为无奈地解释，“我刚才已经和你说过了当初的情景——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的，就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事和你脱不了干系。”哈尔肯定。
“是是是——但即使这样，我能说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啊。”
哈尔没有理她，而是盯着远处在骷髅堆里飞上飞下的艾尼塔：“而且那个家伙——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他的同伴都是骷髅？而他又是那个样子……”
巫妖说话的时候不时抬起灰雾的身子，转向天边某处。
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那里除了舍娜莎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季结束的缘故，那枚骨色的天体在历经了差不多一个季节的冲刷之后，看起来干净了不少，不再是那种恹恹的模样，轮廓看起来清晰、干净而冰冷。
“我……”
“回去再告诉我。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得尽快回去，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很多，非常多——”
他的语速又快又急，这对情绪向来表现稳定的巫妖来说，实在颇为罕见。
林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那么我们现在回去？”
“对，别忘了把你的那条蛇给带上——还有他边上的那些家伙，统统打包带走，哦，大个的那个不要，就这些够了。哦等等——我还有些东西要给他们，用法是……”
而等到巫妖和林把一切大致安排好，带着一大堆骨头回到领地的时候，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议政厅中，利维坦等人正在和刚回来的金刃猎人相对而坐，周围堆着无数的卷轴、箱子。他们看到白花花乌泱泱的一堆东西涌进来，顿时吃了一惊。
“咕嘟，这都是你的新骨头？”乌拉拉惊讶，“你要那么多骨头干嘛？”
“少啰嗦，你过去，去把先前改造过的两个人类从孢子召唤回来，带到我的实验室去——还有你们，”哈尔直接环视了一周，最后伸出触须，冲着伊格娜、欧若博斯点了几下，“你们也过来。”
“这是要做什么？”利维坦终于抽空问了一句。
“很重要的事——关于我们‘主人’身体的问题。”
林注意到金刃的猎人从进来开始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欲言又止。
她看了眼边上的利维坦，见对方冲她点了点头，于是便开口问道：“亨德里克，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受到召唤的金刃猎人当即起身，如同风一般掠到了大领主的面前。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急切，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慢慢地在对方面前单膝跪下，沾了一下对方递过来的一只触须，就立刻松开，转而深深亲吻了一下她滑过的地面：“我伟大的主人啊，”他说，“请原谅您仆人的失礼——”
“……请尽量简洁。”
“是的，我从安吉利亚给您带来了两条极为重要的消息：第一条是，您先前让我和珍娜他们关注的‘沙子’已经有了消息——它们现在被称之为‘深渊魔导动力沙’，由不知名的委托人发布寻找，黑市中的价格比纯度最高的亚龙之血还要夸张。”
“还有一个消息就是，哈尔大人‘订购’的人手已经快要到账了——只是在那之前，对方希望我们能支付一定的赎金。”
第166章 前夜
“什么‘人手’什么‘定金’？”林听得一头雾水， “你说的是魔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等等， 哈尔？”
大领主想起了她出门前的那一阵，她的领主之手似乎总是和她抱怨说可用的人手不够。
“你该不会是趁我不在的时候，买了些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一想到巫妖的品味和道德水准，大领主顿时心生警惕。
“没什么， ”巫妖轻描淡写地说，“和几个贪婪的矮子有点往来而已——那群家伙还想要定金？呵， 真是不知所谓……”
后面半句话显然是对亨德里克说的。
“那您的意思是？”金刃的猎人似乎不是很确定，“矮人那边说如果我们这次能给他们再提供一万枚标准量的黑晶的话，他们应该就能够摆脱目前的困境。”
“等一下！什么一万枚！”
一谈到钱， 大领主立刻变得格外敏感。
先前她不在基地很久，一切都交给了家里的几个守卫自行发展， 这回来以后各种事情，屁↑股还没坐热， 自然来不及对账单——可这动不动就一万枚标准量的黑晶是什么意思？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二十枚黑晶可以来一辆标准配置的四轮自驱车。这动不动就一万枚标准量黑晶的交易……即使家里有矿也不能这么玩吧？
一想到这里，大领主顿时觉得坐立不安，恨不能立刻拉上利维坦， 去哀叹泥沼检查剩余矿产储备。
“怕什么？这笔不还没给么？”巫妖先是对大领主的心理素质表示不屑，随即又转向金刃的猎人：“一万枚？他们怎么不去抢呢？你这意思……他们还有别的条件？”
“……他们希望我们能够派人解除他们的危机。”
“是他们蠢还是我蠢？”巫妖冷笑，“我就是要他们破产、倒霉、走投无路！——只有这样， 他们才会跪着舔着来求大领主看在哈尔大人的面子上收留他们。”
“……”
“哦， 当然你不用这样告诉他们——如果不小心说漏嘴了也无所谓。总之你回去告诉那个不要脸的矮子， 一万枚黑晶想都不用想——至于救他们的人……呵， 等我们商量好了再告诉他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林听着听着，总算是放心下来。她的领主之手还不算是太败家。
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和矮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哈尔为什么一定要那拨家伙，不过既然哈尔说要商量，那么回头就一定会说清楚他们之间的交易。
“是的，谨遵您的吩咐。”
金刃的猎人对着两位微微鞠了一躬，表示理解了巫妖的意思。
“另一个消息，”林忍不住插嘴，“你说的那个什么沙子……该不会是我身上的那些泥巴吧？”
“要叫‘深渊魔导动力沙’。”领主之手非常认证地纠正。
“是的。”亨德里克颔首，“‘深渊魔导动力沙’的名字在黑市已经无人不晓。”
在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金刃的猎人望着大领主的眼神简直算得上是“灼热”——看得林简直有点承受不住。
先前那会儿她还没反应过来，但刚刚经哈尔两人确认，她总算想了起来。
刚开始冒险那会儿，她身体的一部分似乎落入了灰眼的骑士还有他的同伴手里，应该是被代入了另一个叫安吉利亚的位面。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人开始悬赏她身上的泥巴。而当时第一波来灰血森林挖金——哦不，挖泥巴的家伙正是金刃的猎人亨德里克他们。
出于天然的警觉，在彻底改造了亨德里克等人并将他们收入麾下之后，林给猎人委派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关注关于她身上那些“泥巴”的动向。
之后她忙于在外面冒险，既不可能也没机会关注这事。
没想到回来就发现，自己身上的泥巴不仅开始悄悄出名了，甚至还开始涨价了？
比亚龙之血的价格还要高什么的……
林忍不住伸出触须使劲搓了搓：“你确定那什么‘魔导动力沙’就是我身上的那些？”
“非常确定。”回答的却是哈尔，“金色武器这个级别的消息渠道哪怕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