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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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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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若不懂,就出去。”朱谨深并无耐心跟他纠缠,闭上了眼,“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只是你不要烦我。不然,我叫你什么都做不成。”
      李飞章似个大马猴般蹲在床头,微微僵住,再要纠缠,朱谨深身上发散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寂气息,令他怎么也无法下手。
      锦帘掀开,一个小内侍小心翼翼地端了碗黑乎乎的药进来:“殿下,药熬好了。”
      林安忙接过来:“我来服侍殿下。”
      又向李飞章赔笑:“国舅爷,我们殿下还病着呢,您看——”
      李飞章站起身来,道:“我知道了。”
      他忽然利落起来,转身就出去了。
      出去了也跑不掉,皇帝知道他的秉性,竟特意留了行刑的人下来,在外面守着。
      这可没法了,李飞章挣扎不开地叫人按在了阶下中庭间,木杖虎虎生风地挥打下去。
      “啊、哎呦,痛死爷了——”
      “轻点!哎呦——”
      李飞章的惨叫持续了挨打的全过程,打完了他就爬不起来了,有内侍过来要扶他,叫他一把甩开,奄奄一息地道:“有点眼色没有,爷叫打成这样了,哎呦,还不找个物事来把爷抬着,还叫爷自己走!哎呦,哎呦——”
      沐元茂在屋檐下鄙夷不已:“不过十板子就这个脓包模样,真丢人。”
      沐元瑜赞同地点点头,内侍打国舅,不可能下死手打,最多只是皮外伤,嚎成这样真是太夸张了。
      李飞章不肯走,也没人敢硬拉他起来,有两个小内侍只得跑进旁边耳房里抬出个藤木长凳来,把□□不断的李飞章抬上去,方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热闹看过解了气,沐元瑜与沐元茂便也要走了,正此时只见旁边帘幕一掀,林安端着药碗走了出来。
      沐元瑜无意扭头一望,只见那药碗冒着微微的热气,内里盛着大半碗黑乎乎的药汤,竟似乎是没有动过。
      林安越过她,下了阶就要往旁边的地上泼,沐元瑜忙抢上两步握住他的手腕:“这药殿下没用?怎么就要倒了?”
      林安本为这药愁眉苦脸,担着心事,没注意她还没走,唬了一跳:“你干什么?!”
      旋即才反应过来,躲开了她的手,白了她一眼道:“不关你的事,不敢劳世子费心。”
      不关她的事就怪了,朱谨深没找她麻烦——十下手板这点惩罚其实不能算,那就没必要装病,既不是装病,那太医开的药就该喝了,倒了算怎么回事?
      他不喝药,病就不能好,若不能好,这回病的源头可是从她来,她又能落着什么好?
      沐元瑜道:“我关心殿下啊,可是殿下嫌这药苦,不爱喝?”
      林安不乐意道:“世子瞎说什么,殿下又不是小孩子,怎会如此。”
      沐元瑜不跟他啰嗦了,外头这么冷,再耽搁片刻药该凉透了,她就直接问:“殿下是不是应该喝这药,但是不肯喝?”
      林安犹豫片刻,点了头。
      沐元瑜重新伸手去捏他的手腕,另一手借机稳稳地取走药碗:“给我,我试试。”
      林安手中空了,在冷风里愣住:“……嘿,你试什么呀!”
      眼瞧着沐元瑜动作飞快地已进去了屋里,他忙追上去。
      沐元瑜进去卧房一看,里面静悄悄的,人都已散光了,只有朱谨深躺着,绫被安稳盖到下颚处,闭着眼,面上的红晕比先又艳了些。
      听见脚步声,他眼也不睁,冷道:“林安,你胆子大了,又来啰嗦什么。”
      沐元瑜轻声道:“殿下,是我。”
      朱谨深眼皮一颤,睁了开来。
      “你怎还未走。”又一眼见到她手里的药碗,“多管闲事,拿走。”
      他虽冷颜以对,但沐元瑜不知怎地并不怕他——大概扒过他的裤子以后她在心理上微妙地有了种上风感,也不太觉得对他陌生,坚持走到床前笑道:“殿下,你生着病,怎么好不吃药呢?那病怎么能好起来。”
      “怎么好不起来。”朱谨深看上去很不耐烦,“不是大事,捂一捂就好了。”
      沐元瑜无语,一般人受了寒也许捂一捂发了汗确实就好了,但这位病秧子殿下很显然不具备这样的体魄,只从他脸上的晕红便可看出他的症状又沉重了些,这样还扛着不肯吃药,怎可能不药自愈?
      她劝道:“殿下,你病着不难受吗?把药喝了,总是好得快一些。”
      “有什么好不好的。好起来也不过那样。”
      朱谨深看上去更不耐烦了,似乎恨不得沐元瑜赶紧走人,不要烦他。
      林安原也要过来拉沐元瑜出去,但他听了两人这两句对答后,反而迟疑住了,不再动弹。
      ——他家殿下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喊他过来撵人。
      还屈尊跟这个边疆来的胆大包天没有礼数的土霸王说这些话。
      这两句话听上去没什么了不起,但林安知道,这是实话。
      如果是李国舅在这里,绝不可能听到的实话,殿下只会要么客气糊弄要么直接撵人。
      沐元瑜不知道这许多,鉴于朱谨深的病是拜她所赐,他再不耐烦,她也有的是耐心,继续劝道:“怎会一样呢?身体好了当然人要舒服多了。我知道这药不好喝,但已经半温了,殿下屏住气,一口就能喝掉,苦也只苦这一时。”
      朱谨深道:“你怎有这许多废话。我喝不喝药,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呀。”沐元瑜笑道,“国舅爷在外面的叫声,殿下听见了吧?殿下若不喝药,病好不了,那大板子就得敲到臣身上了。”
      林安挠帘子瞪眼:这土霸王真蠢!在外面明明讲是关心他家殿下,就算是假的,这个话听上去也更好听吧?!
      有这么劝人的吗?哼,就是把你的屁股打烂,殿下也不会心疼的——
      朱谨深果然扭开了头去,把眼都重新闭上了:“我不喝,你出去。”
      他没再听到说话,过片刻,忽然觉得有微凉的瓷器碰到了他的嘴唇。
      他一睁眼,只见那药碗已抵到了他唇边,再往上看,沐元瑜状似不大好意思地冲他笑:“殿下,臣只有一只手方便使唤,您别乱动,药洒在被子上就不好了。”
      朱谨深:“……”
      他冷冷望向帘子边的林安,道:“你——”
      他一开口,苦涩的药汁就流入了他口中。
      林安一只脚提起,欲动不动,快把自己纠结死了——这土霸王敢给他家殿下灌药自然是胆大妄为,可、可殿下能喝药也是极好的事呀!
      他没胆子灌,有人敢,他做什么拦呢?反正不是他灌的,殿下要算账第一笔账也不是算他头上。
      林安想着,于是就——转头专心地去数帘子上的五福花纹了。
      沐元瑜其实做好了朱谨深挣扎起来打翻药碗的举动,但这位殿下大概如外表一般,十分好洁,不能忍受黑糊糊的药汁洒在身上的感觉,他的眉头深拧着,居然顺着她的姿势把药喝完了。
      沐元瑜松了口气,旋即:“嘶——”
      她放在旁边的那只已肿成一只馒头的手被人用力捏了一下。
      遭了报复,但这报复跟十下手板一样,都不是正经结仇会有的手法,她便仍不畏惧,把手拿到朱谨深眼前晃了下,皱着脸还跟他确认了一下:“殿下,先前臣冒犯殿下的事,算两清了吧?”
      朱谨深瞥了眼她的手:“一事不二罚。”
      皇子殿下挺讲道理的嘛。沐元瑜放心了,十下手板换既往不咎,这笔买卖其实划算。
      不想朱谨深接着道:“所以现在,就剩下你灌我药这一件事了。”
      沐元瑜:“……臣是为了殿下的贵体着想。”
      就算她大胆了点,可既然是讲道理的人,当知道她的好意,为这罚她不应该吧?
      朱谨深道:“不,你是为了自己不挨板子。”
      沐元瑜:“……”
      她对着朱谨深说实话,是没来由的一种直觉,就是觉得对他这样的人说虚的没用,不如坦诚以待,结果事实证明,上位者想给下位者穿小鞋,那怎么都能穿上。
      朱谨深望着她这样,倒似心情好了点,勾了勾嘴角。
      这是沐元瑜头回见到他脸上有疑似笑意的表情露出来,就算他嘴角其实还沾了点药汁,沐元瑜也不由呆了下。
      她忍不住想,这位殿下笑起来完全不一样,真好看啊。

☆、第36章

      打十王府出来后, 已是暮色四合, 冬日日头落得快, 再待回了沐家老宅, 天便黑透了。
      沐元瑜和沐元茂各捧着一只馒头手回来,可把丫头们心疼得不轻。
      春深院里此时已归置收拾得差不多了, 鸣琴把两人引到预备待客用的东次间里, 两人上了炕, 各据炕床一边,把手伸在中间的炕桌上。
      沐元茂舒服地呼了口气, 完好的那只手好奇地摸了摸炕上铺着的猩红毛毡,道:“我以前听人说北边人冬天都睡炕上,十分暖和,真的呀, 这毡子都热乎乎的。”
      沐元瑜“嗯”了一声,问鸣琴:“有什么吃的没有?我和三堂哥都还没用晚饭。”
      鸣琴忙道:“吩咐下去了, 厨房里有现成做好的, 马上就送来。”
      观棋脚步急促地甩开帘子冲进来,手里拿着两瓶跌打损伤的药膏,一边忙忙往外倒,一边心疼地直念叨:“世子在南疆长了这么大,一根指头也没挨过人的,这可好,才进京叫人把手板打高了两寸,京里的人真是太坏了。”
      鸣琴面上颜色也不好过, 不过她稳得住些,没抱怨出口,只拿过另一瓶,倒出来给沐元茂涂。
      很快,两人的手包成了两只粽子。
      这时晚膳也上来了,几个大食盒一放,一道道肉菜在炕桌上摆开。
      耽搁到这个时候,沐元瑜和沐元茂皆已是又累又饿,吃什么都是香的,两人挨打时都留了个心眼,伸的是左手,此时便也还凑合能自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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