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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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第1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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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杀降不祥,却忽然感到有必要及时打发掉他们。首先,杀了这些周兵可以鼓舞士气,消除宜阳城下眼看自己战友被砍头的悲痛;其次,带着这些周人往回走,不仅要消耗大量粮食,看管他们也浪费行军时间。

    长恭不动声色地望了那些周国士兵一眼,心里也不由泛起了一丝怅然。这些周人,除了军服与齐军有差别以外,长相和齐人不也是一样吗?他们也和齐军一样,有家乡,有朋友,有等着他们回家的亲人。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所有的士兵和军将都望着她,等待她发出命令。

    北方呜呜地吹,空气中充满了悲伤的味道。

    “杀了他们。”她轻声而又清晰地下达命令。在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异常疲倦。

    疲倦的开始厌恶起这样的生活。

    风突然变得很大,很大,朦朦胧胧的幻觉,就像有无数苍白的面孔飘浮在深青色的天空中,笑的时候流血,哭的时候流泪。

    这一场仗以齐军的完胜而告终。韦孝宽和宇文宪的溃败,令宇文邕的计划不得不搁置下来。再加上离开长安已久,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暂时退兵先回长安了。

    取胜的消息传到邺城,皇上很快就下了一道圣旨,让他们即刻返回邺城。

    ……

    三月,乍寒还暖的天气,迷迷蒙蒙的烟雨缭绕缠绵。今年邺城的桃花开得特别灿烂,就像是为了准备一场盛大的宴会。桃树的枝条优雅地舒展开来,雨水滋润后,花枝低垂,铺满一层粉红的花瓣,几分悲戚的,经不起风的撩拨,簇拥着飘落下来,飞花如雪。花枝上芳华点点,都恣情肆意地开着,倾露出流光溢彩的色泽。

    事隔几年,再次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看着熟悉的风景,听着熟悉的方言,她忽然觉得有一种清醒的疼痛,渐渐从心底里漫上来,绞得人生生的难受。她仿佛将所有的记忆都锁了起来,不愿去回想,也不敢去回想。只怕再一细想,她就会……全盘崩溃。

    从这里笔直走,拐过三个弯,穿过两条巷子,就能到达自己原来的家。不过那个高府,永远都不再属于她了。

    忽然,她听到了恒伽的声音,“长恭,等见了皇上之后,我们就回漠北。”

    她点了点头,心里像是蘸了些温水,一点点软胀起来。

    他永远都在她的身边,不会离开。

    只要,是他,那么,她就会感到温暖。

    只要,是他,那么,她就会继续微笑。

    谁在一次又一次地不惜一切保护自己?

    谁能一次又一次地原谅着她的所有过失?

    谁能甘心为自己付出一切甚至明知换不回结果却仍毫无怨言?

    除了九叔叔,原来……还有他。

    斛律光策马行在他们的身后,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两个年轻人,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一行人来到王宫的时候,在宫门外就听到了嘶杀声,还伴随着尖声的惨叫和兵器交接的声音。几人还以为宫里出了什么事,匆匆走了进去就看到了令他们惊讶的一幕。

    只见宫殿里仿建了不少城池,不少卫士身穿黑衣正在模仿敌人攻城,而皇上本人竟然用真正的弓箭在城上射杀“来犯”的“敌人”。

    皇上射出的箭,又有谁敢躲避?所以几乎是一射一个准,没多长时间,城墙下已经躺了不少或死或伤的卫士们。

    皇上身边还有两位大臣,不失时机的称赞着皇上的箭术。这两人自然就是传说中最近深受皇上隆宠的两位佞臣……韩长鸾和穆提婆。

    “太不像话了。”斛律光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只是极力克制着怒意。

    长恭同样也觉得愤怒,这个皇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也能用来玩乐!但当她看到皇上那双和九叔叔一模一样的茶色眼睛时,心里又多了几分感伤……

    如果九叔叔知道仁纲这样胡闹,一定会很伤心吧。

    高纬也在城墙上看到了他们,抹了一把汗就匆匆地走了下来,冲着他们眉飞色舞道,“斛律将军,你们父子都是我大齐的栋梁,这次朕一定要好好嘉奖你们!”

    他身旁的穆提婆也趁机说了几句斛律光的好话,没想斛律光只是对他冷哼了一声,冷冷说了句,“臣等为国效力是应该,不过皇上若是能远离这些小人就更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两位大臣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恒迦轻轻咳了一声,示意让父亲不要再说下去。

    也许是因为这些劝谏,所以高纬倒不以为然,目光一转,落到了长恭身上,神色似乎有一刹那的细微变化,低低脱口道,“长恭哥哥……”

    长恭连忙退了一步,“臣不敢当。”

    高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既然这次回来了,就别回漠北了。还有恒迦也是,你们都在邺城待着,朕也觉得安心。”

    长恭心里格登一下,下意识地望了恒迦一眼,只见他的笑容似乎是也是微微一滞。

    “兰陵王你对先皇一直忠心耿耿,当初晋阳一役为了先皇连军令也敢违抗,朕可也是有所耳闻,兰陵王你对朕也会像对先皇一样忠心吧。”高纬眯了眯眼睛。

    长恭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茶色眼睛,心里一阵绞痛,这是和九叔叔一模一样的眼睛啊,这是九叔叔的孩子,这个孩子继承着九叔叔的江山……

    她的脑海里响起了那句被深藏许久的话,“九叔叔,我要为你守住这江山。”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一动,“皇上,臣一定竭尽所能为皇上效力。”虽然九叔叔不在了,她还是要遵守诺言。即使皇上的所作所为不尽如人意,可是,她还是会拼死为他守住这江山。

    “那就太好了!”高纬愉快的笑了起来。

    见了皇上之后,斛律光说要带着恒伽去拜访一位老朋友,让长恭自己先回斛律府。就在这个时候,长恭看到了花园拐角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居然是九叔叔生前的贴身内侍王戈。

    王戈走上前来,朝他们恭贺了几句,又低声对长恭道,“王爷,先皇临终前留下了一样东西,我想还是交给王爷比较妥当。”他顿了顿道,“请王爷过来一下。”

    长恭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恒伽,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长恭感觉到恒伽的眼中似乎带着一丝担心。

    御花园里的桃树此刻繁花尽放,如同华盖流云,美丽非常。长恭跟着王戈走了没多久,忽然觉得心狂跳了起来,这条路,这条路不是通往九叔叔的昭阳殿吗?

    “王内侍……”她刚说了几个字,王戈就回过了头来,“王爷,东西就在昭阳殿内。”

    她僵硬的点了点头,还是跟了上去。

    昭阳殿内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一切摆设都和以前的一样。

    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如同深海里无处藏身的悲哀,使她不得不、不得不尽力地呼吸,以免在某一个瞬间,就被它压住,然后……窒息……

    “王爷,就是这样东西。”王戈从房间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她。

    当她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巨大的悲伤犹如车轮碾过她空落的心灵。就在那个空空的地方,某种酸楚的藤蔓盘根错节的迅速蔓延开来,缠紧她的心脏。

    空空的眼眸里,猛然盛满了悲伤。

    是那个小老虎香袋……是他买了送她,又被她还给了他的小老虎香袋……

    “王爷,先皇在世的时候,经常看着这个香袋自言自语,这个香袋对先皇一定十分重要。所以……”

    “为什么你知道要交给我……”

    王戈犹豫了一下,“是和大人让我交给您的。”长恭的眉角轻轻跳动了一下,用尽全力地捏紧了那个香袋。“我收下了。这个香袋,我会好好保管的。”

    夜,翳云当空,掩住了一抹新月和漫天繁星。

    晦明不定的烛光中,长恭握紧了香袋躺下,隐约有一个好长好长的梦缠着她,让她在睡梦中亦不能感到安宁。那个梦像是一把匕首,从胸口一点点刺进去,却不深入,只沿着她的骨慢慢刻划,仿佛一匹缎子被撕裂,疼痛轻微而铭心刻骨。最终,将她惊醒。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打开了窗子,走到窗前去吹阵子冷风清醒一下。月亮不知何时已经从云层后探了出来,淡淡的洒下了一片银色。

    端着茶碗过来的恒伽,进来时看到就是这么一副情景,整个人攀在窗台上的长恭陷入了沉思,遮住额心的发被还寒冷着的风扬起,洁白的皮肤被月光照耀得近乎透明,显现出几分不安定的憔悴与忧伤。银色的月光从枝桠间洒下来,流淌过她尖尖的下颌,苍白得令人心疼。

    他的心里一颤,顺手放在旁边的茶碗与坚硬的桌面相触,发出小小的清脆的响声,长恭像是被这声音惊得从思绪里挣脱出来似的,缓慢地抬起眼睛望着他,脸上是从无掩饰的落寞脆弱。

    “看到你屋里还亮着,就知道你睡不着。”恒伽笑了笑,“怎么,不习惯睡我家的床榻吗?这可不行,你得早些习惯才好。”

    “什么啊……”长恭的脸上微微一红,“狐狸你又胡说八道了。”

    “那么告诉我,你今天怎么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一定是有心事才睡不好。”他一边说着,目光落在了长恭手里的香袋上。

    “我,没什么。”她连忙扯出了一个笑容,转移了话题,“对了,如今我不回漠北了,在选定新府邸前,要继续在你这里打扰了。”

    “那我倒是希望你永远选不到合适的府邸。”恒伽笑着盯着她的眼睛,“在这里和我一起住不是很好吗?反正之前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喂喂,你又来了。那怎么一样!”长恭又羞又恼的打断了他的话。

    “哦?不一样,那么不如你来告诉我到底哪里不一样?”他正斜睨着她,嘴角噙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狐狸……小心我把你们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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