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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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夫人- 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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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惠疑惑,而邓夫人却早已趁着间隙抢着酒杯一口倒进了嘴里,饮罢还悬着酒盏得意不已。芈惠既担心又无奈。

邓夫人兴致高昂,吃了好几碟果子和一盘炖肉,又自己斟了一杯酒,预备送到嘴边,但是她满脸笑容突然僵住了,手一抖,头一歪,整个身子倒在案几上,酒杯哐当一声摔出老远。

“母亲!”

“老夫人!”

宴席乱作一团,熊赀凑到身前用手探了探鼻息,良久,才颤颤地说道:“老夫人,仙逝了!”

芈惠与妫翟率先跪地哭号,接着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悲泣不已。邓夫人没有熬到春天,带着喜悦病逝于年前,好在妫翟事先有所准备,葬礼仍从容有序进行。

过了上巳节,葬礼才算完。经历了诸多生离死别,妫翟对葬礼已经十分淡然,熊赀却没有那么坚强,眼睛哭得红肿,到了正月完仍然视觉模糊。连日来的熬夜,终于让熊赀病倒了。妫翟端着陶碗一勺一勺地喂他羹汤,熊赀勉强饮食。他幽幽感叹:“秋侬,你可知寡人为何要将大权放手予你?”

“那是因为大王信任臣妾。”

“不,不全是这样的。”熊赀支起身子,含情脉脉地看着妫翟,动情地说道,“有时,寡人不免感叹,怎不是与你年岁相仿,偏偏长你这么多岁?纵然如母亲长寿,恐怕寡人也陪不了你几年了。如果不让你掌权柄,将来有人要欺侮你们母子可怎么办呢?说来,还是寡人亏欠了你啊。”

妫翟没想到熊赀考虑得那么长远。她仰起头看着这个老男人的眼睛和皱纹起伏的面庞,诚挚地说:“从前我对你,是非常恨,可你却一次次纵容我,给我足够的时间想明白。你的这份宽容,当世之男子,几人能做到呢?你我之间,能生死纠缠,必然是缘分不浅。您可不要这么轻易倒下,要振作起来,你还有诸多宏愿未曾实现,不然楚国这几个月的俭省就白辛苦了,到时,朝臣们会恨死我的。”

熊赀听着妫翟的戏谑,忍不住笑了,自语道:“是呀,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的。”

公元前678年的春季,楚国将士将稻禾种下,洗去腿上的泥土,穿起盔甲拿起了矛戈。号角一响,兵马点齐,准备随楚熊赀出征伐邓。

妫翟亲自将祭酒送到熊赀与众将手上,嘱咐子元等人要保护大王安危。距离灭申之时薄惩邓国,过去了九年时光。熊赀终于能无后顾之忧地踏上邓国的国土。

多年来,邓侯自我催眠于妫翟的厚礼中,没料到接到厚礼只有两个月时间,楚国就来征战,邓夫人也只是刚刚封棺下葬不过百日。邓国哪里是楚国的对手,楚王熊赀一声号令,三日便将邓国灭亡了,自此,邓国摇身一变成了楚国的邓县。

捷报传回郢都,熊赀论功行赏。当初连连抱怨的楚臣们,这才明白妫翟为何让举国上下过一个穷年。

第11章她眼的天下

50。巴族外侵阎敖之乱

且说丹姬被遣返回部落之后,不久便生下一个女儿,听闻妫翟平安产子,位同熊赀,在朝堂上的地位如日中天,丹姬越想便越恨恨不平,被驱逐的耻辱终日缭绕心间。她时常找父兄哭诉,请父兄为她出气。巴族首领耐不过丹姬的央求,答应攻打楚国。

巴族首领应承战事的表因是为丹姬出气,深层次的原因则是巴人与楚人的长期不和。在楚人还在汉江上游刀耕火种逐兽而食的年代,楚人与散落在汉水两岸的土着巴人结成了同盟,楚人的扩张与强大离不开巴人的出生入死。但是随着楚国的强大,国家机器的完善,楚人对中原文化不自主地渴慕起来,并且取精存真兼收并蓄,形成了与巴族部落截然不同的文化观念。

这种不同文化和制度下的两个势力集团,时常有些摩擦发生,最后都以强大的楚国胜出,所以巴人并不向楚,但又不得不依附于楚,才把丹姬呈献给楚王做妾。

如今,丹姬被驱逐回来,族人虽然瞧不起她,毕竟是首领的女儿,又生了孩子,不接纳也不可能。巴族首领想,熊赀已渐渐老迈,现在是一个文弱的女人冒头执政,此乃伐楚天赐良机。

既然要开战,就要有个由头。巴族首领冥思苦想,熊赀即位的这些年对他们还算不薄,丹姬自己没有做好臣妾之事,不能以丹姬被驱之事作为理由。他想来想去,勉强地找到了十二年前伐申之时,巴人与楚人合并一军,但因巴人不听熊赀命令,遭到熊赀酷刑责罚,这遭受酷刑的人里,有一个是首领的弟弟,现在要向熊赀讨还公道。

巴族首领以这样勉勉强强的理由率领骑兵对楚宣战,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便先以权县的辖邑那处城为试探,派出小队人马进行突袭。

权尹阎敖是久经沙场的将领,亦是王室宗族的要员。面对巴族的突袭,阎敖立刻派县师戒备在那处城边境。但巴人这回采取的并不是楚人习以为常的闪电战术,而是游击战。时常以二十几人为一纵队,趁着半夜或者黎明之际不定时突袭。

初始,阎敖尚能提高警惕,他对巴族较为了解,想来定是丹姬不满,撒撒气罢了,这么骚扰了半年之后,依然不见巴师有大举开战的态势,也就习以为常,权县士卒也见怪不怪了。

转眼到了春耕季节,阎敖正在丛林里与下属愉快狩猎,忽见城门守将一身带血地冲进狩猎场,开口只说了一句:“巴人进犯,城门已破……”便倒地身亡。

阎敖大惊,立即策马下山,尚未到县府,便见血迹斑斑,巴族的旌旗已经插上了城头。原来巴族首领趁着权县庶民播种、权师疏于防范之际,率领部众攻打权县,权县无备,城门关口很快就被攻破。

阎敖咬牙切齿,道:“巴族小人竟灭我县师!本尹要杀了巴人祭旗!”

阎敖抽出剑要冲进县城与巴族决一死战,被副帅拦下:“县公三思!他们有备而来,敌众我寡,您这样贸然冲下去是白白送死!”

阎敖叹道:“本尹能如何?当年莫敖屈暇兵败,自刎于荒谷,连累其弟及子孙远赴息县。今巴人犯我,皆乃本尹疏忽所致,纵不拼死一战,亦只能自刎以谢民众!”

副帅道:“大人万不可就这样死去!您族人皆在丹邑,尚不知巴人所为。丹邑与权县,不过数十里之遥,依小人之见,您莫若先回丹邑告知族人防患于未然,以防他们赶尽杀绝,到时您再入都请罪求援不迟。”

阎敖求生之念被副帅唤醒,狠叹一声,道:“罢罢罢!也只能如此。”

阎敖换好部下找来的平民衣裳,跟着逃难的民众在巴人狂妄的“活捉阎敖”的叫嚷中悄悄混出去。权县的县师死伤惨重,连收尸的人都没有,难民四处流窜,阎敖也狼狈不堪。他为尽快到丹邑,一头扎进了涌水(今湖北荆门)连夜泅水回了老家。族人们听闻巴人的嚣张征战,均做好了防备并极力赞成阎敖入郢都求救,是以阎敖找匹快马急急奔郢都而去。

丹姬父兄听闻阎敖侥幸逃脱,当即派人抄近道赶往郢都报信。丹姬之父站在权县城楼上得意捋须,道:“阎敖能从吾等手中逃脱,断不能从楚王手中逃脱。”

果然,阎敖经过丹邑的折腾,已经晚了一步。巴族使者入郢都直接向熊赀下了战书,告知熊赀权县失守主将弃城逃跑的消息。阎敖一入都城,顿觉气氛凝重,尚未入殿,便被王卒拿下扭送到了断头台。

权县守将皆亡,民众被俘,阎敖无脸面见君王,也不辩驳,主动将头伸至铡刀下。熊赀与武王用兵之道相当一致,最忌恨主将当逃兵,当场下令将阎敖处死,子元麾下损失善战之将,悲痛得差点没晕过去。

斗缗自武王起建功立业,辅佐熊赀数年,以若敖氏显贵,一直以来自认忠心无比,当他获悉儿子断头于郢都,顿觉天昏地暗,老泪涕泗。巴人趁机挑唆,把阎敖之死转述成熊赀的武断暴躁。阎敖的族人苦等王师不来,又经巴人挑唆,对熊赀处死阎敖心生怨恨,竟揭竿起义与巴人合谋。巴族善骑,野蛮骁勇,砍瓜切菜很快就占据权县、丹邑两座边防,挥师东进竟直逼旧都丹阳,使郢都岌岌可危。

熊赀听闻战报,气得直咬牙。妫翟道:“大王,此情形下,恐非战不可了。”

熊赀怒道:“寡人不怯战,可恨阎敖族人众竟敢叛国通敌,联合巴人进犯!”

妫翟道:“臣妾以为此事有蹊跷。阎敖若是贪生怕死之徒,大可留在丹邑与族人共叛而不必孤身至郢都求死,此事恐与巴族反间之计不无关联。”

熊赀点头,问道:“寡人欲派彭卿、子元与巴族决一死战,你以为如何?”

妫翟道:“大王,斗缗痛失爱子才会与巴合谋。此际若只派莫敖与令尹大人只会令斗缗以为与您已经没有了和好的机会,反而拼死一战。王族自残,非幸事也!”

熊赀道:“你的意思是——寡人需亲征?”

妫翟点头默许。熊赀皱眉深思,来回踱步,想了许久,才无奈答应,感慨道:“为何寡人未至古稀竟有岁月沧桑之感?遥想先王,戎马倥偬,一呼万应,从无败绩,也从无叛者,即便王叔屈暇兵败亦自刎谢罪,而不是像寡人这样把臣子处斩。或许寡人永远比不上先王,无怪乎斗缗心生反骨。”

妫翟听到熊赀自弃之语,话也跟着严肃认真起来,道:“大王这话臣妾不能认同。先王戎马一生,为的是为子孙后代创下基业,但要守住这基业亦是艰难之事。有了民心便不怕叛臣,若失民心就算赞美之词满溢也只会走向败亡。在臣妾心中,您是当之无愧的雄主和明君。”

熊赀眼睛一亮,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真的如此认为?”

妫翟笑道:“那是当然。”熊赀道:“寡人万一战败了怎么办?”

妫翟娇嗔一声,捂住熊赀的嘴,埋怨道:“大王净瞎说。您只管放胆去,只要全力以赴,虽败犹荣。”“哈哈,那寡人也试试宝剑,将巴人斩他个片甲不留!”

夜深了,王城内外众将皆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熊赀与妫翟对坐榻上,彼此无言却知彼此心事。妫翟将瑶琴上的灰烬扫落,纤纤十指撩动琴弦,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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