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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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的面具- 第1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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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天感到自己的左胸正在隐隐作痛,可惜此地没有日本人的扫描仪器,无法观察他身体内部的状况。

啪地一声,孔雀揿亮了一支笔形的强光手电筒,用左手指尖翻开叶天的眼皮,仔细地向眼底照着。白光刺眼,叶天的眼角立刻涌出咸涩的泪水,胸口疼痛也骤然加剧。

孔雀轻声叹息:“莫邪,我觉得你最好能停止救援工作,因为他心脏旁边潜伏的那条蛊虫是——”

莫邪笑起来,笑声中饱含着成年人一样的沧桑愁郁:“我知道,那是牛头马面降,苗疆最丑陋、最阴毒的降头术。要破解它,就必须找到替代的寄生体,而且所选的寄生体必须是具有相当功力的炼蛊师。苗疆之大,想找出一名舍己救人的炼蛊师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炼蛊师一入师门,学习的第一课就是‘看不为己天诛地灭’。师父,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有多傻,但我还是选了,毫无怨言。”

孔雀忽然怔住,电筒光柱落在叶天左胸上,指尖弹出一柄银背小刀,哧哧两声,在光柱落点的衣服上划出一道十字缺口。那两刀的力度用得异常巧妙,只破衣,不伤身。然后,她用刀尖挑开衣服,令叶天的胸膛赤裸着。

灯光下,叶天的左乳右下方一寸处,有一枚红点正在突突跳动,如同热锅上的一粒红豆。

“师父,帮我。”莫邪说。

孔雀倒吸了一口凉气,冷冷地反问:“帮你?莫邪,你一定知道牛头马面降一旦发作,将是什么结局?帮你即是害你,我是你师父,怎么能做那种事?”

光柱阴影中,莫邪的脸色变得无限苍白,如一张被水濡湿的纯净白纸。

“我知道。”叶天苦笑着接过话题。

孔雀摇摇头,感慨万千地低语:“不,你不知道,只有真正被这种下三滥的降头术伤害过的人,才会明白,牛头马面降最可怕的地方,不是让人死,而是让人生不如死。你们还年轻,体会不到男女之间最复杂的情感。莫邪,这次你真的错了,如果还能自控,就听我的话,赶紧罢手吧!”

她是一个很美的女人,这一刻从内心深处流露出来的极度悲哀,令她的五官微微扭曲,就像一朵被流逝的时光摧折了的凌霄花,带着让人惋惜、唏嘘、感伤的残缺之美。

叶天瞥见她那张脸的时候,忍不住想:“段承德不该因她犯错,但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面对她时,最应该做的,也许就是宁可犯错,不可错过。”

“我美吗?”孔雀问。

叶天下意识地点头,因为这个问题无需考虑,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她呢?”孔雀又问。电筒一转,光柱落在莫邪的印堂正中。

莫邪当然很美,眉目之间,带着一种野性、冷傲、不羁的气势,像一株由苗疆广袤的黑山白水培育出来的野百合。

“她很美。”叶天已经意识到孔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果然,孔雀接下来关掉电筒,用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凄凉语调说:“一旦牛头马面降在她体内爆发,她的样子就会发生彻底改变,由美的极端跌向丑的极端。这种降头术为什么要用‘牛头马面’命名?是因为彼时的她,将变得比黄泉路上拘魂索命的两大阴差牛头、马面更可怖。没有人能忍受这种变化,即使是心理能力超强的男人,都会看一眼吐一次,直到连胆汁都吐净。唉……”

她不想再说下去,用一声长叹结尾。

叶天明白“牛头马面降”的威力,也知道,如果解除不掉这种降头术,他自己就将变得丑陋到极点,并且永远无法逆向恢复。

夜色中,一只栖鸦骤然飞起,呱呱怪叫着,俯冲向另一处更茂密的草地。

叶天咬了咬牙:“莫邪,假如蛊虫进入你体内,发作后的结果也……一定不会例外……”太深的苦涩胶着住了他的唇舌,说到最后几个字,喉头竟变得哽咽起来。

一个男人对自己容貌变化还能忍受,但像莫邪那样的美女,哪怕脸上出现一点小小的瑕疵都会懊恨不已,更何况是变为牛头马面一样的人间怪物?

“比死更可怕的结局……那一定是比死更可怕的结局!”叶天喃喃地说了同样的两句话。前一句,指的是莫邪自己无法承受牛头马面降带来的畸变;后一句,则是叶天无法面对莫邪的畸变过程。

“没错,那的确是比死更可怕的结局,尤其是对于一个爱美的女孩子来说。”孔雀涩声笑起来。

黑暗中,她的眼神灼灼闪动着,盯住叶天的脸。

莫邪幽幽地插嘴进来:“牛头马面降之变,比死更可怕,但有些感情,却比生命都重要。师父,潜入大理之后,我一直有句话想问您——‘您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孔雀明知故问,借着夜色掩饰自己的不安。

“段承德欺骗了您的感情,明明有妻子、儿女,他也明知不能舍弃家庭,却对您虚情假意,终于导致了您失去问鼎‘蛊术之王’的机会。您不止一次对我说过,要把这种伤害十倍返还于蝴蝶山庄。对于这一切,您后悔过吗?如果时光倒流,回到您结识段承德之前,您会做什么样的选择?”莫邪的语调过于平静,令叶天心里也惴惴不安起来。

他的左胸胀痛难忍,那恐怖的小虫既像一块火炭在灼烧,又像一柄小刀在剜割,或者更像是一台专门攻击神经的电钻,间歇性地、不屈不挠地在他体内钻探着。于是,他的脉搏忽快忽慢,忽强忽弱,连喘息也变得急促且困难。如果是在香港或其它有足够医疗条件的大城市里,他会立刻选择入院开刀,把那小虫取出来,以绝后患。可是,此刻是在泸沽湖北的荒山野岭之中,即便是最近的大医院也有三百公里之遥。

“我后悔吗?我应该后悔吗?”孔雀仰起脸,轮廓美好的下巴斜指向远方的群山。忽然间,有两行泪从她的眼角跌落,晶莹如同草叶深处的夜露。

“如果后悔,我何不直接奔袭蝴蝶山庄,撒下‘灭门绝户蛊’,将段氏一族全部绞杀,一个不留?”她转过头,望着草丛中蜷缩着的小女孩段小彩。

小彩的手腕、脚腕被分别绑住,嘴原先是被胶带纸封住的,此时半边脱落,她刚刚才能哭出声来。她一定很害怕,全身紧缩着,仿佛要将小小的身体缩到地底去,直到别人看不见为止。

“如果我不后悔,又为什么连续布下‘血咒’,让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也许我只是想用这种步步紧逼的手法,要他回心转意。可是,越逼得紧,他就越拼尽全力保护家人,越把我当成敌人……”孔雀冷笑着甩头,顺带将余泪甩干。

“不要伤害她,上一代的恩怨,不要让无辜的小孩子去承担。”叶天淡淡地说。他曾答应段承德,要保护小彩,只要自己一天不死,这承纳就一天有效。

孔雀摇摇头,从齿缝里慢慢地迸出一句话:“只要能给段承德带来幸福感的人,都是我的敌人。她是小孩子,但她却分走了本该属于我的感情。你说,她是不是该死?”

叶天哼了一声,不想再辩论下去,因为孔雀在这件事上已经钻进了牛角尖。无论别人怎么说,她都充耳不闻,只想让段承德失去一切,付出代价。

“可是,你还是爱他的。没有爱,就没有恨。爱至深,恨至痛。师父,我现在要走的,是跟你当年相同的一条路,但结局是完全不同的。我替他解蛊,不求任何回报,可他也许会因此而铭记我一辈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在心底最火热处,给我留一个小小的位置。我就像这条小虫,潜伏在他心脏的最安稳处……”莫邪把叶天轻轻按倒,靠近她的胸膛,盯着那块红斑,毅然决然地再次请求,“师父,帮我,我一定要救他。”

她的头发触到了叶天的身体,微凉而光滑,如一匹精工细纺的丝缎,带着来源于大自然的原野气息。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就像我一样……”孔雀叹息着,右手一挥,五种小东西无声地落在叶天胸膛上。稍停,小东西就开始缓慢地蠕动,在红斑四周围成一圈。

“吱呜——”西北远处,不知是夜枭啼鸣还是黑道人物在打唿哨,只响了一声,袅袅余音,久久不散。

“不要动,也不要想,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孔雀冷峻地说着,俯下身,右手拇指按住叶天的印堂,先左后右,划了一个弯弯曲曲的古篆体的霸字。最后一笔,一直向下延伸,过鼻梁右侧,绕至人中,越口唇正中、下颌正中,停止于喉结正中。

“他是不会死的,师父。”莫邪的声音轻缓如深梦中的呓语,“有五圣虫和您的‘指点迷津、请君入瓮’手法,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停在叶天喉结上的冰凉指尖略顿了顿,继续下行,又是一个霸字,这一次的笔画结束于他的左胸乳头上方。

叶天深谙武学中内力疗伤、气血行走的原理,知道伤者的身体越放松,施救者的手法就越放得开。他的脑子里不去想“中蛊、破蛊”的事,而是追溯往昔,回忆身在海豹突击队时的种种件件。

他的教官们一直都在强调,一定要掌握好“嗜杀”与“不杀”之间的尺度,既不要极左,也不要极有。形势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根本不存在“仁慈”这个词,对敌人仁慈,就是对同伴犯罪。从香港来到大理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件事,比如面对北狼司马、司空摘星、山口组忍者、苗疆炼蛊师、黑夜金达莱时等各方人马时,他尽量保持忍耐,只有在不得不杀时,才为保命而出刀。

“这也许是错的吧?如果早一步向苗疆炼蛊师下手,哪会有身中‘牛头马面降’之厄,并且连累方纯?再或者,身在大理时,第一时间施展霹雳手段,近距离格杀黑夜金达莱的人马,也不会造成段小彩被掳、被逼远赴泸沽湖之变了。还有,进入山腹熔炉的过程中,几次有机会让大竹直二自生自灭,彻底瓦解山口组的力量……我已经一错再错了,今后的路怎样走,是件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必须得认真思索。人在江湖黑道之中,行事原则一定与在海豹突击队中不同。军人生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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