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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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 第1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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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愿吧。”金求德咳嗽一声。他虽然忧心忡忡,但是不愿意说不吉利的话,眼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他从桌上拿过来一张纸,上面画着一门新式火炮:“这叫臼炮,兰阳之战后我们立刻向福建订购了这种新式火炮,许平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肯定会故技重施,挖壕、修墙企图阻挡你,但是我们这种臼炮能大量地杀伤他的士兵、极大地打击闯贼的士气。”
    仔细介绍过臼炮的使用方法和教导队估计的效果后,金求德告诉蒲观水:“算起来,这种炮应该已经造好一、两门,我已经六百里急报去福建,让他们不要计较金银,立刻送到山东去。”
    “听着很不错。”蒲观水点点头:“就是只有两门,少了点。”
    这本是蒲观水无心的一句话,可金求德听到后又是一通腹谤:“少了点?兰阳之战后,教导队立刻彻夜研究对策,经侯爷再三过问,几乎是立刻就定型,然后飞速发文给闽商,要他们制造臼炮和特殊的炮弹。要知道那可是几千里外的福建,而且谁知道这么急出兵啊?”
    ……
    河南
    许平的桌子上摆着一长一短两根铁钉,上面的暗红色的斑斑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山岚营有十二门大炮,一千两百支火枪,如果强攻开封的话,我军势必损失惨重。”许平把一枚钉子拾起来,握在手中无意识地轻轻摆动:“开封城内还有数万官兵,上百门可用的火炮,便是把我军尽数填进去,也打不下来啊。”
    顾炎武进来的时候,看到许平正在帐中独坐。
    许平请顾炎武坐下,见到许平还握着那枚血迹斑斑的钉子不放,顾炎武就问起这东西的来历。
    “是我军从官兵使者身上搜出来的。”许平告诉顾炎武这凶器的来历,顺便又告诉他刚刚从朝廷的邸报得知,三营新军会急速南下来给开封解围:“冬季来攻,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我军尚未恢复,但这个天气实在没法进攻,不知道新军那边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那许将军又在忧虑何事?”
    “我打不下开封,”许平长叹一声:“我已经苦思多日,实在找不到攻下开封的办法。”
    “所以?”
    “如果我挡住新军的解围,那么二月开封的粮食就会耗尽,三月守军大概就会以人为食,恐慌会在全城蔓延,三月底、最迟不过四月开封守军就会彻底崩溃。而城内的百姓,这时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这最后一个月的开封,对城内百姓来说就是修罗场。他们的家人会被一个个吃掉,他们也只能以邻居的血肉为食……”许平摇头叹息:“我强攻不下开封。”
    “所以许将军想撤去包围了么?放新军押送着粮食入城?”
    “那就是前功尽弃,”许平又是一顿摇头:“河南会死更多的人,闯营会被摧毁。便是侥幸翻盘,我还是得再围开封,仍逃过不这一关。”许平已经几次派人去劝降,但河南巡抚根本不屑一顾:“我并不是不知道可能会有这个结果,但事到临头,顾先生,我无法不想到:若不是我与官兵交战,开封百姓就不会遭到这样悲惨的下场。”
    “许将军,河南巡抚食人,是他的不仁,你坐视不理,是你的不仁,可你若是驱部下强攻开封、或是纵新军直入河南腹地,那你既是不仁、也是不智,对吧?”
    “是啊,我现在只能对自己说:仁不掌兵。”许平叹道,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手中的钉子握得发烫:“我不能做宋襄公。”
    “不知道许将军有没有注意道,仁慈的仁和人类的人是一个音,仁不掌兵,听起来就好像是说掌兵的都不是人。”
    许平感到铁钉的锋芒刺痛了自己的指尖:“是的,我们武人不是人了。”
    “文武殊途,”顾炎武问道:“不过我总觉得,我们文人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儒生,许将军你们难道不也先是人,然后才是武人么?”
    紧握着的铁钉尖头刺破了许平的手指。!~!
    ..
第二十一 司狱
    见许平不再说话而是陷入思考,顾炎武就不再多说而是说起来意:“许将军,今日我来拜访,为了开封、归德两府的讼师而来。”
    “哦?”许平对讼师一点好感也没有,他们以帮人打官司为生,原本兴盛于江南,渐渐蔓延扩散到北方。由于百姓很多不识字,所以原告的状子大多是讼师代写的,被告的应状也是同样的情况。若仅仅如此的话,这种人还不是一种大麻烦,可相对识字,懂得律法的百姓就更是寥寥无几,以打官司为生的讼师正好相反,他们精通律法、研究案例,善于给人出谋划策。大明的地方官就往往被双方的讼师吵得头疼欲裂,那些刚刚中举出仕的士人一辈子念得都是儒家经典,在律法方面更根本不是讼师这些老油子的对手,碰上双方讼师铺天盖地而来的道理、先例,这些新官总是无所适从、举棋不定。自大明中叶以后,官员信件中总在抱怨讼师,称他们为蛊惑百姓、制造事端的刁民。
    许平、孙可望控制开封、归德两府后,大量有审案经验的地方官都被闯营赶走或消灭,他们紧急组织的司法系统更加脆弱、人员极端缺乏经验,讼师也因此变得更加猖獗。闯营治下的地方官纷纷向许平抱怨:说看起来很简单的案子,经讼师一吵就变得怎么判都不对,而且无论怎么判都会让有讼师在背后煽风点火的原告、被告双方不满,这不但极大加重了闯营地方官的工作量,而且削弱了闯营新政权的威信。
    大概就在半个月前,孙可望拿出一份报告给许平看,今年开封府内官司比大明治下多了五成还多,而闯营手忙脚乱的司法系统让讼师觉得有机可乘,加倍用心地鼓捣百姓出来打官司,一些本来可以民间自行解决的纠纷也要拿到公堂上来见真章。在军事形势如此严峻的情况下,许平感觉无法容忍这种内乱,孙可望更将这种行为定性为仇视闯营政权的人在发起挑战、煽动叛乱。
    既然讼师被认定为敌对势力,那么许平、孙可望就决心采用强硬手段进行镇压,十天前开封、归德两府闯营政权严禁讼师出堂,对违者最严厉的处罚可以是斩立决。八天前,闯营再次追加禁令:所有状子都不得有讼师参与,如果不识字可以由人代写,但每一个字都必须出自苦主之口,代写者不得自行添加一字或是提出任何意见,否则以讼师论处。
    更严厉的命令则于三天前颁布到开封、归德两府全境:所有告状的人都必须在递上状后当堂向闯营的地方官背诵状纸内容,如果发现有错——哪怕只有一字之差,也会被断定为是请讼师代写,则其人打二十大板逐出,该案不予受理。
    “我希望许将军能收回成命。”顾炎武说道。
    “我也知道一字不差有些过于严厉,但矫枉必须过正。”许平耐心地解释道:“何况如果没有讼师煽动,百姓写状子也不会长篇大论地援引前例、琢磨律法,也就是把事情大概说一下,诸如我的儿子被他儿子打伤了;或是我养的牛吃了他的谷子,结果被他放狗咬断了尾巴。这种小事想说得一字不错也不是难事吧?”
    顾炎武摇摇头:“许将军你从根本上就错了,讼师怎么可以禁?”
    “这些刁民……”许平大吃一惊:“煽动良善百姓与邻为敌,败坏风气,自己却从中牟利,这种小人怎么可以不加严惩?”
    顾炎武冷笑一声:“许将军,你和孙将军看的都是心学么?”
    以前对儒学的交谈虽然不多,但许平知道顾炎武对心学颇有不满,只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修心重德,有什么不好么?”
    “哈哈,许将军你想和老夫论儒学吗?”顾炎武大笑起来:“敢问许将军,你出河南一路攻城掠地,是因为许将军比沿途遇到的敌人品德高尚,还是因为许将军比这些人更通治军之法?”
    “行军打仗,当然是治兵之法,但治国难道不是重德吗?”
    “治军都不能靠德,治国比治军繁复百倍,怎么能靠德?许将军果然是念的心学。”顾炎武大笑两声:“老夫是理学门徒,平生服膺的二程、朱子。宇宙天地万物无不有理,日月之生有日月之理,星辰之变有星辰之理,草木荣华有草木之理。我们要格物明理,循理而为,治军要循兵理,治国要循的理就更多了。”顾炎武用手指着自己心口前方寸之地:“而心学则认为重在修心修德,只要心性修到了家……”顾炎武双臂一挥,高高举过头顶:“这理就自然而然地出来了,真是荒谬可笑!”
    见许平仍是一脸的茫然,顾炎武摇头叹息一声,满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低头想了想问道:“许将军觉得,我朝士大夫,比前宋多了什么?”
    许平沉思片刻,摇头道:“在下不知,请顾先生赐教。”
    顾炎武端起茶杯饮水:“许将军知道的,再想想,休要懒惰。或说,是我朝士大夫比较前宋,都多了什么好处?”
    许平又潜心思考片刻:“我朝多诤臣,前宋望尘莫及。”
    “正是如此!”顾炎武把茶碗拍在桌面上,高声喝道:“我朝多直言犯上之臣,前宋也有骂天子失德、骂宰辅无德的,有些事也该骂。但我朝士风高尚,不但御史骂、就连宰辅都在骂皇帝,然后六部骂皇上加宰辅、在野之士更是骂尽天下。休要说前宋,便是历朝历代加起来也不如我朝的道德君子多。前宋骂宰辅无德,可以,但光骂是骂不倒宰辅的,还是要讲理,讲朝廷如何无理、要拿出自己的治国之理。但我朝不同,我不需要和宰相讲理,只要我修心的功夫在宰辅之上,只要我比宰辅更是一个道德君子,那么我的理就当然比宰辅的理大,只要我是道德完人,那我的理就不言而喻是天下至理。道德君子论心不讲理,比如以廷杖为荣,只要我受过廷杖你没受过,那你就别想翻身和我讲理。”
    许平若有所思:“所以顾先生对心学如此鄙夷。”
    “王阳明口才那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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