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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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 第1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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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赵霆的战马被斩断了前蹄,看到这位杭州知府大人滚落在地,兜鍪被劈开一道凹槽,看到赵约被斩断了手腕,看到关少平挥舞斩马刀,将一名敌人的渠帅连头带肩膀砍下半截。

    他看到李演武,看到孟璜,甚至看到了满脸是血的宋知谦,他看到了一个个倒下的杭州守军,有畏惧,却不肯退后半步!

    他看到了赵汉青,这位正值壮年的藩王武力超群,他的亲卫也一个个悍勇难当,看到藩王用银枪挑翻了一名敌将!

    袍泽一个个倒下,守军就像一只垂死的看门狗,被狼群围着疯狂撕咬,苏牧知道,这样的坚持已经无法持续太久,他的力气就像不要钱的寒风,随着每一次挥刀,随着每一次倒地,潮水一般往身体外倾泻。

    理智渐渐被血红色吞没,他已经找不到杨挺和徐宁岳飞,也再看不到越王,看不到关少平和李演武,看不到任何一名杭州的守军。

    这样的状况同样发生在了赵汉青关少平和杨挺等人身上,他们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他们比寻常军士更懂得如何幸存。

    但在如潮一般的反贼大军之中,所有人生存下去的概率,应该都是一样的,都是无限接近于零。

    除非敌人并不希望看到他们死去,否则他们必死无疑。

    就在他们就要失去对生存下去的渴望之时,身后并不是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整齐大声,从低沉变高亢,最后化为灵魂呐喊的声音。

    “风!”

    “大风!”

    “风!”

    “大风!”

    这声音像是摆渡人的船和灯,像无尽暗夜之中的一点烛火,引领着苏牧等守军们,走向幸存的最后一点点方向。

    这声音让他们感受到了力量,让他们变得更加的坚定,终于驱散了他们心中对死亡的恐惧,将即将来临的死亡,看成一种骄傲与荣耀!

    苏牧一刀劈翻一名敌人,艰难地直起腰杆子,抹掉脸上的热血,遥遥看着杭州的城头。

    他仿佛看到了三月的烟雨,看到一名穿着武士服的伪书生,背着长刀匣,牵着瘦马,走在湿润的石板街道上,有一个长得不好不坏的老姑娘,朝她吼道。

    “咱家只卖包子,不做客栈!”

    他仿佛看到那个包子妞,就站在城头,流着眼泪对自己呼喊:“记得回来啊,还等着你搞基呢!”

    于是他嘿嘿一笑,对着城头的方向喃喃道:“值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茧

    天气终于还是变坏了,只是没有下雪,寒风如刀,冰雨刺骨,一名斗笠客行走于杭州街头,凄风冷雨,格外萧索。

    街道两边的民宅早已破败不堪,也不知被方腊贼军,亦或是暴走的流民洗劫一空,连门板窗户都被拆去当柴禾烧掉了。

    河边枯败的柳树在寒风之中瑟瑟,纠结盘踞的老树根下,是一具半浮半沉的雪白女尸,不知是受了羞辱糟蹋之后投河自尽的,还是被乱民杀而抛尸的。

    这斗笠客踽踽而行,沿途暴乱不断,甚至还有流民想要来争抢他的东西,看到了他腰间的黑色长刀鞘,这才骂咧咧大叫晦气,而后又三五成群钻入一户民家,里面顿时响起女人的尖叫和求救声。

    斗笠客停住脚步,迟疑了好久,最终只能摸了摸耳朵,仿佛要将那女人力竭声嘶的呼救声,从自己耳中挤出来,然而他最终还是继续迈开了步子。

    走出十数步之后,斗笠客咬了咬牙,又折了回来,快步走入那小院落之中,里面很快传来好几声沉闷的倒地声。

    斗笠客再次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衣衫凌乱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死死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子,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裹,便跟着斗笠客来到了城南的流民营。

    这里是流民聚居之地,杭州陷落之后,这里便成为了最为混乱的地方。

    因为杭州府已经彻底被方腊的人手接管,如今叛军仍旧在城中搜刮财物,追捕朝廷的官员和军士,眼下全城处于无秩序的暴乱状态。

    那中年妇人虽然姿色平庸,但到底是小富小贵的人家,平素里保养得体,肤白丰腴,使得流民营里的汉子们不断流涎,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往妇人身上扫。

    妇人小心翼翼地跟着斗笠客,仿佛一只白羊跟着一头受伤的猛虎,走在饿极了的狼群之中。

    那些个流民显然对斗笠客很是忌惮,纷纷让开一条道来,也有精壮汉子寻了些木棒石头之类的在手里头掂量,如狼似虎的目光不断眈视着。

    妇人的眼中充满了惊恐,看到斗笠客那高大厚实的背影,才渐渐安心下来,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妾身邹李氏,敢问恩公名讳…”

    斗笠客稍稍停住脚步,眉头皱了起来,显然从邹李氏文气十足的话语中,听出她是懂文识字的,转过脸之时,才与邹李氏第一次正面对视。

    “啊!”当邹李氏看清楚斗笠下那张脸,看到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之时,她不禁低声惊呼,却自觉失态,连忙捂住了嘴巴。

    不得不说,邹李氏虽然已为人妇,但二十来的年岁,丰腴的身段,姿色虽然平庸却有着一股知书达理的气质,放在脏乱差的流民营之中,确实像狼窝里的鲜肉一般吸引人了。

    斗笠客并没有回答邹李氏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你可有亲属能投靠?亦或是有其他落脚之处?”

    斗笠客的声音低沉如鼓,让人顿感心安,可邹李氏的脸色却苍白起来,蛾眉微蹙,一脸的忧伤。

    “妾身夫家乃城东隆林胜商号,只是贼军入城,暴民冲击商号,一家老小不及逃命,大官人更是惨遭毒手,只剩下妾身与小女,实在无以为继,还望恩公收留!”

    邹李氏心里本还忐忑,生怕自己刚出了狼窝又入虎穴,可一路走来这斗笠客连正眼都没瞧她一次,她也就放心了下来。

    那藏身的小民宅一屋子血淋淋的暴民尸体,她跟女儿是如何都住不下去了,只有跟着恩公,可到了流民营才发现,这里才是真正的狼窝,若没有恩公的保护,她跟女儿是个什么下场,根本就不敢去想象。

    斗笠客似乎对这一类故事已经麻木了,看了看邹李氏,又看了看后者怀中迷糊糊睡着的女儿,而后说道。

    “信得过我的话,跟来便是。”

    邹李氏又岂有不信之理,正打算道谢,发现斗笠客已经抬脚继续前行,慌忙迈着小碎步跟了上来。

    她家里乃是没落的书香门第,那夫家却是暴发的商户,二人的姻缘完全是为了家族的利益,那夫君也是个好色之人,常年流连青楼楚馆,对姿色平庸的妻子并没有太多感情。

    邹李氏自然看不上夫君的庸俗无知,两人说得好听是相敬如宾,说得难听则是同床异梦,那夫君甚至很少同她的床。

    当她被斗笠客所救,这斗笠客身上的江湖儿郎豪气与高强的武艺,动辄杀人的狠辣,与那懦弱无知的夫君形成了鲜明对比,让邹李氏感受到了十足的安全感,她又岂能不甘心托庇?

    二人行走于泥泞脏污的营房小道上,污水便溺臭气熏天,若非天寒地冻,真真叫人消受不住,邹李氏紧拧着眉头,掩嘴强忍着干呕,才跟着斗笠客来到了营区深处的一间小院。

    这营区基本上都是流民自己搭建的棚户,很多流民没有居所,只能幕天席地,连棚子都没有一个,而斗笠客却能够在营区深处占据一间小院,这也让邹李氏感觉自己的决定是非常明智的。

    斗笠客敲了敲门,过得片刻,便有人上前来开门,邹李氏见得开门的是个姿色不错的女子,心里有些亲切,却又有些酸楚。

    那女子二十来岁的模样,姿色身段都算不错,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英气,却并未作妇人打扮。

    “许是与恩公一同逍遥江湖的女侠吧…”邹李氏如是想道,而前面的斗笠客已经跟女子结束了短暂的对话,那女子露出笑容来,将邹李氏接了进去。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药汤气味,小院并不大,只有对门的两间住房和一间小厨房,女子将邹李氏带到自己的房中,打来热水给母女俩简单擦洗,又端来热饭热菜,虽然只是寻常饱腹食物,但已经很让邹李氏感激。

    这女子话并不太多,仿佛有着深沉的忧伤心事,邹李氏只知道她叫青花,而询问了青花姑娘,她才知道恩公名叫石宝。

    由于受了惊吓,又走了很长的路,吃了东西之后,邹李氏便哄着女儿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

    她有些过意不去,正想着要帮忙做些什么,毕竟自己不是来做客的,而是来避难的,总不能白吃白住的。

    当她走出房门之时,却发现小院里空空如也,恩公不见了,青花姑娘也不见了!

    “他们定是走了吧…”邹李氏眉头一蹙,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想着恩公和女侠就这么离开,自己跟女儿又要无依无靠,便是心痛难当。

    她咬了咬牙,正要回房抱女儿离开,却听到对门房间里传来了低低的**,作为一名成亲数年的人妇,听到这等声音,邹李氏顿时脸红耳热,现在还未入夜啊!

    “难道恩公真的与青花姑娘…”想到这里,邹李氏心里禁不住酸楚失落,但她很快就将这种想法抛诸脑后,因为她听到了一个叫骂声。

    “入娘*的毛手毛脚,想要疼死你家道爷么!”这声音很是尖刻,而后又传出一个稍显低沉的劝阻声音,想来那房中应该不止恩公和青花姑娘两人了。

    念及此处,邹李氏没来由开心了起来,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联想到院子里的药味,很快就推敲出来,那房里应该是养着伤员了。

    她的夫家乃是杭州药商大户,夫君做了甩手掌柜,平日里的生意她也有所接触,为了掌管生意,她也刻意去学了一些简单的医术药理,虽然不是正式拜师,但耳濡目染,也自认有些本事,于是她主动走到了对门的房间,笃笃笃敲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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