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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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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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霆和赵约在亲兵的簇拥之下,做到了监斩台上,被人从囚车里拖出来的宋知晋仍旧出奇的淡定。

    他的右臂被苏牧斩断,虽然更换了书生袍,但鲜血还是浸透了层层绑带,染红了他的半个身子。

    赵约朗声宣读了宋知晋的罪状和知府衙门的决议,而后停顿了片刻,将令箭捻在了手中。

    跪着的宋知晋猛然抬头,缓缓环视了一圈,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惊恐。

    他往监斩台上扫了一眼,又看了看侩子手的鬼头刀,甚至还点了点头,似乎对那刀很满意。

    当令箭落地的那一刻,宋知晋朗声大笑,高声吟唱道:“胸有凌云志,刀马却来迟,待得修来世,桃花洗白衣!”

    这就是宋知晋,作为一名读书人,最后的绝唱。

    无论他的为人如何,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情,总之,最后的这一刻,他终于做出了一首,让人印象深刻,并有可能传唱下去的诗词,没有遗憾。

    石宝杀人无数,也见惯了鲜血,但不知为何,当他看到宋知晋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双手却轻轻颤抖起来,从很久开始,他便没有再品尝过恐惧的滋味,而现在,那种久违的感觉,终于还是回来了。

    大焱朝崇文抑武,以文制武,用文人来治国经世,想来是非常有道理的,因为武人或许杀伐快意,但读书人发起狠来,甚至比武人还要狠!

    武人是对待别人狠,而读书人却是对待自己更狠!

    翁开如是,宋知晋如是,苏牧也如是。

    他们之中有人成为万世传颂的忠义之士,有人成为遗臭万年千夫所指的奸佞叛逆,也有人默默无闻,只是单纯做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美梦。

    但无论是哪一种,发起狠来,都让人觉得可怕。

    人力有穷时,再勇猛的武夫,也有力竭不敌之时,可一个拥有智慧的谋士,哪怕他手无缚鸡之力,哪怕他被人斩断手脚,只要他还能保持清醒,就能够举手投足之间,使得樯橹灰飞烟灭!

    石宝最初看不起的书生,突然之间变成了最让他恐惧的人物,这让他感到很荒谬,感到很不可思议,但自己却又无法不去面对。

    他看到自己曾经最崇拜的那个人,站在了苏牧的身后,就像他当初看到乔道清成为苏牧的左右手一般,或许这也是让他恐惧的最根本原因。

    他甚至开始怀疑,军师和苏牧,到底哪一个跟狠一些,哪一个更强一些。

    他开始站在乔道清和那个人的角度,思考他们为何会投靠到苏牧的麾下,最后却发现,如果是他自己处于那样的境地,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投靠苏牧,再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然后他开始考虑自己的处境,考虑自己的选择,于是他再次得出了一个结论来。

    虽然他有些害怕那个结论,但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

    宋知晋被斩了,民团之中那些安插着的细作估计也不会存活太久,他石宝也彻底失去了出城的希望,所有人一切,似乎对将他往那个结论的方向推去。

    他不是一个懂得屈服的人,他也不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否则苏牧三番两次放他走,他早就像前面两位一样,投靠了苏牧。

    但他绝对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在他看来,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继续活下去。

    因为他始终相信,活得最久的那个人,才是最大的赢家。

    于是他悄悄退出了人群,往城中小巷的那座宅子走去。

    满饮断头酒一杯,一个书生死了,一个武夫却醒了。


第一百零三章 流血二斤六两三(1)

    新的一天开始了,老天今日心情不错,不再下雪,暖阳仿佛要将蛰眠的万物都唤醒,杭州城内外,却不断有人沉睡过去,再也无法醒来。

    方七佛驻马高坡之上,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座战场,身边不断有斥候来报,又有背后插着角旗的传令兵打马而去,将方七佛的军令传至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书生样的中年人,就仿佛是五六万叛军的大脑,这些传令兵便是体内飞快游走的神经元,而五六万叛军将士,便是执行命令的手和脚。

    圣公军中许多绝世猛将都拥有着不败的神话,然而大家都知道,方七佛军师才是最功不可没的那个人,没有之一。

    也正是因此,他们才涌出无穷无尽的信心,自信迟早能够打下杭州。

    战斗的号角和鼓声震彻一方天地,他们就开始了新一天的疯狂进攻,有了这几日的经验,叛军将士变得很熟练,看到同袍被杀死,也变得麻木,他们已经习惯了将悲伤瞬间转为愤怒,将愤怒瞬间转为力量。

    城头的李演武看着不断蚁附攻城的叛军,只是不断地挥刀,再挥刀!

    他曾经想过,这些人怕是永远都杀不完,将一批斩落城下,马上又会补充另一批悍不畏死的上来,城下的壕沟几乎被尸体填满,开膛破肚或手足残缺的尸体,已经再也引不起战士们任何的厌恶。

    李演武曾经很害怕,害怕自己的婆娘变成寡妇,害怕自己的儿女失去父亲,但作为焱勇军之中少数参加过数场生死实战的中高级将领,他深知自己不能分神去害怕,否则只能变成城下那些丑陋的尸体。

    想要活下去,就要摒弃脑海之中所有的想法,将自己变成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他曾经是大焱朝鼎鼎大名的西军之中一名百战偏将,连关少平都不知道他得罪了何人,以致于被“流放”到焱勇军来当一个实权校尉。

    但焱勇军的人都知道,这位李校尉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所以有他在,大家的安全感便多一分。

    这几天厮杀下来,焱勇军的人手折损很多,但剩下的人都仿佛变了样,他们不是不再害怕,而是懂得如何将这种恐惧,转化成活下去的力量。

    他们的身后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援军也遥遥无期,唯一的选择,只能不断地厮杀,接下来是死是活,也只能听天由命。

    早在三天前,杭州府方面已经将叛变的宋知晋以及他手下数十名亲信,全部挂上了墙头,好生震慑了叛军一番。

    或许也因为此举彻底激怒了叛军,让叛军知道除了强攻,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叛军的攻势越发的恐怖,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完全就是用人命来推来填!

    杭州方面只能不断从流民营之中抽调招募,甚至强行征召兵员,只要能够拿得动扛得动,甚至走得动的,几乎都被赶上了战场。

    而在叛军如此猛烈的攻势之下,杭州城的物资也以异常疯狂的速度在不断消耗着。

    杭州的战略意义对于叛军而言实在太过重要,所以方七佛的策略也简单到了极点,他仿佛将整个叛军的命运,都牵系在了杭州城之上。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他们攻陷杭州,那么杭州将成为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据点,最大最牢固的一个据点,是一个能让他们继续北上的跳板和大本营。

    而如果他们攻不下杭州,待得朝廷大军下来,他们根本无险可据,无力面对朝廷军队的围剿,这场轰轰烈烈的起事,也只能止步于杭州。

    方七佛不断给军士们灌输这种观念,他和大哥方腊都出身于摩尼教,兄长方腊更是成为了如今摩尼教的教主。

    当初方腊谋夺摩尼教之时,教中发生了大暴动,总坛作为最主要的攻击目标,猝不及防之下,几乎被打散,除了光明左右使和四大法王逃离之外,五行旗旗主和五散人,以及诸多舵主堂主护法,全部都归顺了方腊麾下。

    至于教主和圣处*女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教中老人也一直在传言,说教主和圣处*女已经往西域的总教去朝圣了。

    也正是因为有了摩尼教的这些骨干和主力作为管理框架,方腊和方七佛才能让这数万大字不识一斗的流民,明确了心中的信仰,甘愿为大家的事业去拼命去牺牲。

    他们的身后同样没有退路,来到杭州城下已经差不多七天,对于一路北上所向披靡的圣公军而言,这是一场极为艰苦的战役了。

    日头过午后,方七佛下达了暂时撤退的命令,军士们退回大营前,就地休整。

    以他们对军师的了解,这样的休整只为了一个目的,也只能为最后一个目的,那就是一鼓作气,发动总攻!

    从战斗没有打响开始,方七佛便制定了速战速决的战略,若非希望宋知晋能够充当内应,他也绝不会拖那么久。

    如今知道内应计划彻底失败了,他没有别的选择,拖得越久对他们也就越是不利。

    方腊军的将士们知道这个意图,杭州城头的李演武也知道,坐镇指挥的关少平也知道,甚至一些从战斗第一天一直活到现在的老卒,也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关少平眉头紧皱,同样下达了命令,让守军们从城头撤下,尽量休整,甚至还额外发放了一顿饭,有肉的饭。

    大战将临的压抑感让城头附近变得极为安静,关少平想了想,从怀中摸出自己的鱼符,塞给了身边的亲卫,耳语了几句之后,亲卫脸色微变,而后快步下了城头。

    那亲卫跨上一匹战马,正欲往城中最高处疾驰而去,却发现街道上迎头走来了一支不甚整齐的队伍。

    “是锦鲤营…”

    作为关少平的亲卫,他对苏牧以及锦鲤营都不陌生,这支新建的营团至今还未参加过战争,他也不好妄下论断。

    但他却对锦鲤营身后那十几辆大车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一直都知道苏牧在协助刘维民改造军粮军械军器等,然而除了军粮和一些甲衣的设计,其他的东西都未曾见过。

    加上苏牧如今毁誉参半,让人又爱又恨,他实在很好奇苏牧这次会带来些什么。

    不过军令在身,他也没有办法久候,只能与锦鲤营擦身而过,可背后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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