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水- 第56节

丁原听到这里，微微动了一动。他想起，之前他也曾经对政委反映过这个细节。不禁一愣。

“还有，如果我真的叛变，那天我挟持着张大雷上车后，还可能放他活着回来吗？今天你这么自投罗网，我还可能放你回去吗？”

丁原沉默。眼神剧烈地闪烁着。

“丁原，我被人陷害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陷害我。所以，我正在想方设法调查这件事。你刚才所看到的那些，全是我迫不得已而为之的。我说过，我一定会带着谜底回到队伍中来的！”杨胤说道这里，慷慨激昂。

丁原听到这里，回过头，狠狠地盯着杨胤。

“怎么，你还不相信我吗？”

“你怎么会和国民党混在一起？”丁原急促地逼问。

“那是我在调查啊。国民党那边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坏。刚才那个巡捕房的探长也在帮我。你别看他一副凶相，人不坏。要不然，你看你被抓以后，他动过你半根手指吗？”

丁原想起，那个人尽管言语蛮横，但确实没有为难过他。

“你放心，过不了几天，我一定会让真相大白的。”杨胤信心十足，微笑着看着丁原。

丁原呆呆地望着杨胤，眼神闪烁。

“杨胤见他依然迟疑，心里发狠。一伸手，就从腰间抽出一支驳壳枪。右手指一顶，弹夹松动下坠。左手一接，刚好就脱落在了手心。杨胤把着弹夹豁口，对着丁原扬了一扬，让他看见里面黄灿灿的子弹。然后重新压进枪肚。一扬手，一拉枪栓。哗啦一声，子弹上膛。

丁原疑惑。

杨胤望了望他，右手指一拨弄，枪身一旋，枪口朝里，胳膊一送，把枪直直地伸了过去。

“丁原，如果你现在还认为我是狗娘养的叛徒，那你就用这把枪把我打死。如果你相信我说的话，信任我杨胤，还把我当是你的生死兄弟。那么，就请你带着这把枪，回去归队吧！”说罢，杨胤神情严峻，胳膊一挺，把枪递到了丁原的面前。

丁原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杨胤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选择。他紧盯着杨胤，一伸手抓过手枪，翻转枪身。一抬手，嗖地一下，就把枪口顶在了杨胤的额头。

杨胤纹丝不动，神情坦然。一对目光，正视着丁原，充满了期待和善意。

丁原的手和心都在颤抖着。之前在别墅里面看到的景象，和对杨胤的那些猜测，如今依然清晰。不过，想来想去，这些还是无法替代他原来心目中的那个杨胤。

至今，他还是愿意相信杨胤所说。

其实在丁原的心底里，只要杨胤没有叛变，那么对他来讲，多少还能给自己留住一些尊严和自信。这对于他，实在是非常的重要，可以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某些价值。否则，他就真的会认为自己百无一是，那样的话，崩溃就是迟早的事。

因此，在丁原的内心深处，他同样也渴望杨胤真的没有叛变。

而此时，丁原的胳膊，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做决定吧，丁原！”杨胤直视着丁原，喊了一声。

丁原的手一阵哆嗦。表情极度的无助。片刻，他端枪的手一下子坠了下去。

“杨胤，我相信你！”丁原喊了一声。杨胤紧紧地握住他的肩头，极度欣喜。

“丁原，大家都还好吗？我这几天真是想大家……”杨胤说到这个，深深地感慨了一声。

“大刘死了。”丁原轻声说道，神色黯然。

杨胤一惊，“怎么回事？”

丁原迟疑了一下，便把自己调查大刘的经过简单对杨胤说了一遍。杨胤听罢，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队伍里面，诡异的事情还在继续发生着。这让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查出真凶。或许，这么多诡异的怪事，都是出自同一只黑手！

两人一时无言。沉默了好久之后，杨胤环顾四周，拍了拍丁原胳膊，让他就此离开。

丁原收起武器，和杨胤互道保重，转身下车。

（三十一）

罗履平的办公室，依旧还是帐幔半掩，门窗紧闭。阴沉而压抑。

但，今天的气氛里，似乎又增添了三分肃杀，两分惊颤。

林立和老九两人，并肩伫立。两手紧贴着裤缝，胸挺腰直，巍然不动。他们的脑袋下垂得厉害，只能看见自己的脚趾头。即使抬起眼皮，也只能看见那张办公桌的一角。至于办公桌里侧的罗履平，他们根本就看不到。

而罗履平却一直盯着他们两人。松弛的眼皮耷拉着，几乎就要支持不住。但眼皮下面的一双鹰眼，却还是那么锐利刻毒。

这股窒息的气氛，已经持续好长时间了。

昨天晚上的行动，竟然会以如果惨烈的结局收场。这让林立怎么着也始料未及。他的手下，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连黄芩的汗毛也没有碰到一根。而自己却失踪了三个弟兄，至今音信杳无，估计已是凶多吉少。

这就是他加入调查科以后的第一仗。

一大早，他把信息收拢之后，便赶紧向还在床上的老头子作了电话报告。幸好是电话报告，他只需要对着话筒如实照搬地叙述一遍，不用看他那种半死不活的脸色。

但好景不长，中午时分，老头子就把他和老九一起招了进去。劈头盖脑地，就是一顿谩骂。差点就把老头子的哮喘病诱发出来。

事出有因，林立无话可说。可怜的老九，白白地站着陪骂。却也是听得战战兢兢。

骂完之后，老头子就开始沉默。作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好像圆寂了一般。林立偶尔抬起脑袋，便能看见他不时地朝桌子最边缘的那部电话机，瞟了又瞟。

林立知道。老头子的桌子上，有很多电话机。而有几部属于一些秘密专线。平时里，轻易之间是不太会响的。

不知道，他今天是不是在等其中的哪一部响起。

房间里死一般地静寂。电话也依旧沉默着。

林立的两只脚，又暗暗转换了一次重心。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已经是第十一次了。

“嘀铃铃——”

一串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打破寂静，震颤着每一个人的心房。

罗履平转过椅子，支起身体。死盯着这部电话机。待铃声响过第五下时，他才伸手摘下。缓缓抬到耳朵上。目无表情，，

既然已经拿起电话，老头子却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听着……神情凝固。林立和老九偷眼对视，不知道眼下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而罗履平对他们两个没有任何的示意。他还是抬着听筒，面无表情地静默着。不知道这个电话的那一头，有没有人在说话。

终于，老头子无声地放下电话。缓慢地抬起头，左右望了望他们两个。

“你们两个，脚酸了没有？”

林立和老九一个立正，便是回应了。

“好啦好啦……第一局既然输了，也就算了。接下去，我们就要下第二局了。”罗履平仿佛已经消气。他抬手挥了一挥，缓缓说道。

林立和老九又是一个挺立，抬起脑袋，正视着罗履平。

“根据情报，任务要稍作改变……第一，那个叫杨胤的警卫队人，我们暂时不要动他。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可伤他。第二，对黄芩的处置不变。最好逮捕，有困难的话，直接干掉她。”

林立听罢，面有难色：“主任，那个杨胤，现在一直贴身护着黄芩。如果不能伤他，恐怕会影响我们对黄芩的处置。”

“有难度不假，但，还不至于做不到。林立，以后我不希望听见你用这种语气说话。一件事摆在你面前，要么说行，要么说不行。如果、恐怕、可能……这些词语，我不想再听见。”罗履平侧坐在椅子里，斜了林立一眼，鄙夷地説。

“是。”林立短促地应了一声，“我能。”

罗履平把背部从椅子靠背上挪开。两只胳膊靠在了桌面上，身体前倾着，左右望了望他们两人，道：“怎么样，这一局，你们是一起玩呢，还是一个人玩？”

林立的后背登时凉了一下。这个案子本来就是自己在做。老头子这么说，是不是想换人了？想想自己昨晚的惨败，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还没有等他开口，一边的老九首先发了声音，“主任，这个案子我已经移交出去。近期的情况我已经不再掌控。所以，我觉得还是由老四来做，比较合适。”

老九这么说，应该是不想和自己争功了。林立听到这里，心存感激。

罗履平沉默着望了望林立，昏暗之中，森然一笑。

“林立，你怎么想？”

“报告主任，林立希望能戴罪立功，希望主任成全！”

“好一个戴罪立功！”罗履平喝了一声，注视着林立，“那，我就专等你的好消息了。”转而，他又看了看一边的老九，说：“老九，你也别真闲着，看看能帮得上的，就帮着搭一把手。”

老九答应。

“有方案以后，让我知道。去准备吧。”罗履平挥手，便把两人赶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林立轻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嘘声连连。

“老四，回头行动时，我给你拨两人，都是好手，你尽管差遣好了。”老九爽快地说道。

林立谢过。不久各自回到办公室里。

因为白天抓获了擅闯周府的丁原，护院武师今天格外高兴。晚饭的时候，不禁多喝了一杯。虽然不至于醉倒，但也不免有点晕晕乎乎。

晚饭以后，他喝了几杯浓茶。自觉那几分酒意已差不多消失殆尽了。天色一黑，他便开始照例在树林和草坪区域来回走动，巡视起来。

今天晚上，风静云厚，没有月光。整个花园外面，只有别墅门口的那盏吸顶门灯亮着。散射出来的光芒，也只能依稀泛亮附近的有限范围。其他地方，漆黑一片。

武师抖擞精神，腰佩钢鞭，很快便在树林里面绕了一圈。没有一点动静。他稍作停留，便又折了回去，沿着草坪中的小径，慢慢地靠近别墅。

小径曲折，正好沿着喷泉雕塑的附近穿过。但今天夜色浓墨，那个怀抱小孩的妇女，眼下只剩下黑漆漆的一个影子。

这种景象，在武师的眼里，已经熟视无睹。他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这么一块地方，再好看的景物，也会变得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