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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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雄-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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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知道,你……你……的……心……却……在……哭……”

    “哭”字甫出,他的身子倏地剧烈抽搐起来,一只手紧紧抓着钱柳的肩膀,象是不忍心留下这个孤单的孩子,独自去面对未来的莫测的噩运。

    他就这样定定注视钱柳,良久良久,目光始终没有再移开过。

    因为从此以后━━

    他的一双眼珠已无法再动。

    血,滴答,滴答,滴答……

    血,一点一滴落到地上,渐渐凝成一条血路,凄厉地朝天下第一楼延伸而去。血,是白烈的血,自他的头颅滴溅下来,血滴如泪。

    他的头颅已被一刀斫下,此际散发披面,满目冤屈不忿,真的死不瞑目。

    头颅并不伶仃,因为一旁还伴着一双比它更伶仃的脚,正在踏着这条真正的血路。

    脚是属于钱柳的。

    他的脸还是一贯的木无表情,然而白烈洒在他额上面上颈上的血仍未抹去,就像所有的血都是从他头上流下一般,模样异常吓人。

    吓得从树上落下的枫叶也不敢飘近。

    他始终没有流泪。金甲军并不是落泪的地方。

    江湖也不是落泪的地方。

    可是走至半途,忽尔雨粉霏霏,连天,竟然也开始哭泣……

    黄巢看见钱柳的时候,他早被雨水打得全身湿透,脸上的血亦给洗尽。

    只是,白烈头颅的血犹未滴干,还在一点一滴的落到第一楼的地上。

    血未干,头带恨!

    黄巢并未因他这个模样而感到半丝惊讶,相反显得有点高兴,赞道∶

    “好!干得好!

    虽然我们终究无法寻出其羽,但杀一儆百,相信此后欲谋害老夫的人亦不敢再轻举妄动。“

    猜对了,若非今次之事,钱柳真不知道黄巢的“三绝”居然如此厉害!他亲眼所见,白烈三父子还未瞧清是怎么一回事已悉数被制,要杀黄巢,当真不宜轻举妄动。

    钱柳听罢黄巢所言,默然点了点头,眼神并未出卖半分蛛丝马迹。

    原来在此需要之时,钱柳也是异常出色的戏子呢!

    不过人生如戏,试问世间,谁又不是戏子?

    现实之中,大家为着生存,为着达到目的,尽皆施展浑身解数,七情上面,倾情演出,但求获得一个自己满意的大结局才落幕去。

    可是在此舞榭歌台,钱柳落的却是重重血幕,试问谁愿欣赏?

    这台戏虽才刚刚开始,未尝获利,他已赔上白烈的血,真的血本无归,但━━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的。

    因为此恨未终。

    钱柳依然凝视黄巢,目光虽近,心却异常遥远。

    他的心,正在默默地。悄悄地不断盘算,继续布下他复仇的天罗地网。

    黄巢并没发觉钱柳在演戏,更没发觉他正在布着天罗地网来对付自己,他续道∶

    “六六,明天开始,老夫便正式传你金钱掌,不过今天,我先给你介绍一个人。”

    言毕向身后的帷帐深处使了一个眼色。

    一条人影自帷帐深处悠悠步出,当这个人逐渐步近薄薄的帷帐时,钱柳已可隐约辨见此人容貌。眼前人是一年约十六的修长少年,身披一袭淡灰素衣,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如他那身素衣一样,淡淡的,毫不显眼,却又令人瞧得十分舒服。

    再瞧真他的脸,怎么说呢?他长得不算俊俏,然眉清目秀,鼻梁挺直,嘴巴方正,一脸的忠厚表露无遗。

    此人虽年方十六,但脸上那股忠厚与老成持重已远远超越他的岁数,他一点也不像个初出道的江湖少年。

    或许,他最特殊的地方,就是他太平凡!

    平凡虽不会惹来艳羡目光,不会技惊四座,不过,平凡往往是最致命的杀着,因为谁都不会去注意、防范一个平凡的人,于是他便在众人不知不觉间“得道成仙”。

    黄巢侧脸瞧着此平凡少年,眼神中的欣赏之情简直无法遮掩,他对钱柳道∶“六六,这个便是你的师兄━━尚让。”

    然后又转脸对那平凡少年道∶

    “让儿,这个就是你的新师弟━━钱柳!”

    尚让?原来这名平凡少年就是黄巢的第一入室弟子━━尚让?

    黄巢笑着续道∶

    “让儿率众攻打千峰寨报捷而归,岂料归途中听闻老夫被刺之消息,忧心之下,旋即把门下托付副帅,自己连夜兼程,第一时间赶返金甲军,一来为探望老夫是否无恙,二来,当然是要见见他的小师北━━钱柳……”

    黄巢边说边笑,笑容何其满足,何其灿烂!显而易见,他对尚让的信任并不是装出来的。

    而这尚让,他那一脸忠厚纵然易份,但是他回望黄巢的眼神,当中所流露的那股忠心之情极其自然。他对黄巢是彻底的尊敬、服从,一切皆发生真心的。

    他并非塞诸葛那种面笑心不笑的人物,可以看出,他对黄巢,绝对━━忠心不二!

    这个人才可能是钱柳复仇的最大障碍。

    黄巢笑声之中,尚让已气定神闲地步至钱柳跟前,他拱手一揖,浅浅一笑,道∶

    “六六,以后我俩便是同门了,若你此后有何疑难,不妨向我直说,我必然竭力相助,我就住在西面的‘望让楼’。”

    他一派得体之言,说得甚为诚恳有礼,但钱柳并没有拱手回礼。

    他的右手还提着屠刀,左手还提着被屠者血淋淋的人头,满手血腥,满手罪孽,如何回礼?

    尚让固然瞧见他手中的刀和头,似亦甚为体谅,只是钱柳一声不作,也没点头回应,却令他大感意外。

    而且,他双目的冷意,冷得根本不像在看着一个活人,在这个孩子的眼中,似乎所有人都是死人一样,杀与不杀,全无分别!

    此时黄巢亦察觉场面的尴尬,遂道∶

    “六六,为师尚有一事与让儿磋商,你且先把这个头颅处置掉吧!”

    其实钱柳如何处置白烈的头颅,黄巢根本无心理会,因为他杀一儆百的目的已然达到。

    钱柳只缓缓的转身,缓缓的步出天下第一楼,白烈的头犹在滴血……

    好多的血,多得钱柳难以与黄巢算清!

    黄巢看着他冉冉消失的背影,忽然问身畔的尚让∶

    “如何?”

    尚让淡然道∶

    “他很冷。”

    黄巢笑道∶

    “很好,老夫要的正是这样的人。”

    “但……”尚让欲言又止。

    “哦?”

    尚让毫不讳言,面露忧色道∶

    “他,冷得令人心碎!”

    是的!尚让说得一点没错,他冷得令人心碎。

    可是他做梦也没想过,这个唤作钱柳的小师弟,在许久许久以后,终于干了一件使其痛如刀割的事,真的令他心碎。

    彻底心碎!

    雨下得更急,更剧,一直下至夜深人静。

    滂沱大雨,像是企图把今早一段不堪的血债,要以雨声掩盖,私下了结,让这段血债随声湮没人间……

    不!上天太不公平,绝对不容就此私下了结!

    钱柳赫然仍提着白烈的头,和那柄屠刀,在此漫天的风雨中,他冷然地伫立。

    自今早步出天下第一楼后,他就一直的向前行,终于行至这里。

    这里是金甲军一个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他就在此由早站至如今夜阑人静,并没有人发现他,他也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自白居易一死,周遭所有人的生生死死,于他,只觉全是莫名其妙的身外事,他一直如死神般冷视苍生兴亡,然而今天,他再不能冷视!

    因为今天,他亲手杀了一个和白居易一样的人━━白烈!

    连最亲的人也可以杀了,还有谁不可杀?

    他有一种完全坠落于黑暗的感觉,一种万劫不复、永无翻身的感觉,不单身体,还包括他的灵魂!

    如今方才六六,白烈等人原来比他幸福多了。

    慷慨赴死何其干脆容易?一死便可一了百了!但偷生的人却要背负所有死者余下的痛苦,简直重得连腰也无法挺直。

    但钱柳的腰依旧挺着笔直,任凭暴雨把他打得全身湿透,他没有向命运折腰!

    他只想破例一哭,为白居易,为白烈,为每个惨死的白家之人,好好哭上一场!

    他一头散发尽湿,发丝洒下他的前额,雨点沿着发端滴到他的眼睛里,再由他的眼睛狠狠滑下他的面庞,似“泪”。

    却非他真正的泪。

    他的身休已渐渐给雨水打至冻僵,他可以感到支撑自己的力量正一分一毫地流失,他始终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快要倦得倒下僵毙……

    天际忽尔划过一道闪电,钱柳抑压多年的不忿终于再难按捺,他勃然抬头!背负惊天动地冤情,挟着排山倒海恨意,他猛然把口张开,张至嘴角也迸裂出血,使尽残余的所有气力,向天怒吼一声∶

    “让我━━━━━━━━一哭!”

    可惜同时惊雷乍响,顿时把他有生以来、积压多年的一声怒吼狠狠盖过!

    在茫茫天地之间,红尘众生的痛苦何其渺小?千年如一日,一切恩怨纠缠在眨眼间便会过去,根本微不足道!

    钱柳始终没法哭!

    惊雷过后,他冻僵的身子已因此怒吼而心力交瘁,随即腿一软,一倒,一滚,便滚进一旁的阴沟里。

    白烈的头也同样滚进阴沟内,那柄屠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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