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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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衣-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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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有股赌气的味道,孙璟瑜不以为意,少见秋娘这么闹别扭,孙璟瑜心里别样滋味,柔声道:“秋娘无需忧心,我今日实话告诉你,我不去见梨花。假若我真的去了,也绝不是秋娘心中所想的那般,我可怜她,但不会挂念她。”

孙璟瑜这番话,好似让秋娘吃了定心丸。

她放下心来,才惊觉自己捏了一把汗。

原来心里对梨花的存在,一直无法释怀。

哪怕梨花死去,秋娘也无法忘却了。

女人的心细细牵挂的,总是太多,酸甜苦辣全往心里揣,一角也放不下。

或许几十年后他们都老了,孙璟瑜已经叫不出梨花的名字,秋娘却觉得自己一定会记着,因他而牢记。

梨花将死的消息没两天便传遍前后几个村子,梨花得的是肺痨,这吓人的疾病让人同情又恐惧,平日来往渔家村的人们不再过来,渔家村也是家家惶恐,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染上。小孩子们被父母小心看在家里不让随便出去,特别不准去梨花家附近。连梨花的几位兄长都带着行李暂时离家而去。

死寂般的村子,总是能听到从梨花家传出的咒骂声,那是梨花她娘的大嗓门,秋娘对这位大婶的泼辣刻骨铭心。如今每日隐约听上几回,仍是让人头皮发麻,比刮锅子的声音更刺耳。

村子沉寂了,孙璟瑜也沉默了。外头的村子都害怕进来,从村里出去的人也让人害怕。孙璟瑜每日坐在书斋静静的写文章,偶尔会看着慢慢凋落的枯叶发呆叹息,寒风渐渐袭来,严冬,到了。

梨花家忽然在一日安静下来,梨花她娘没骂了,梨花家的嫂子们也没有进进出出忙碌了。

不少人琢磨着,梨花是不是已经死了?可梨花家怎不报丧,梨花即便是女儿,死了也该给个棺材下葬,入土为安,下世好投个好人家。

大嫂出去探了消息回来,气愤不已道:“果真是个作孽的,梨花根本还没断气,她娘却不肯守着了,好似因为照顾梨花,她娘昨天忽然咳嗽起来,这一咳把家里人吓到了,怀疑染了梨花的肺痨,她娘急不过,梨花还没断气就丢去后山洼里自生自灭。这女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自己的女儿要死了还要折腾一番,梨花真是命苦啊!”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怒火燃烧。孙璟瑜一拍桌子吼道:“哪有这样为人的爹娘!死都不让死得安心!”

“糊涂啊糊涂!迟早会遭报应!”李氏痛心道,过往怎么讨厌梨花,此时却情不自禁同情。

“不行,这事太过分了。”孙璟瑜忽而站起,放下书便朝门走,秋娘第一个喊住他:“璟瑜你去哪?”

孙璟瑜顿步,回头道:“爹,大哥,随我去村长家一趟。”

孙铁锤应声:“没错,得找村长说说,这事传出去隔壁左右村子的会骂死人,作孽啊!”

孙璟瑜三人匆匆离开家门,秋娘想了想,提着裙子跟上,桂花见状忙也追过去。

孙璟瑜三人直奔村长家,却不想村长家早就聚了几个人,见孙璟瑜过来,村长等人恭敬的起身相迎。吩咐人倒茶,孙璟瑜却摆手直言:“村长,张家这番做事丧尽天良定遭天谴,梨花若一身怨气而亡,难保渔家村受灾,人在做天在看,肺痨病确实害人,然这时更应当请大夫帮她医治,即便治不好也是尽力而为让她安心合眼好上路,何苦糟践人丢进山旮旯里喂狼,这般凄惨死去谁能安身睡觉?传出去外人还道我们渔家村人人狼心狗肺不把儿女当人看,对自己的亲女儿都这般心狠,往后谁家的女儿敢嫁进来?谁家的儿子敢娶村里的姑娘?我走出去还怕同窗骂我没有怜悯之心,不替惨死的弱女子主持公道,他日我若有幸面圣,圣上会信我这么一个人能替百姓着想?”

“我今日出头不为其他,只想让大伙明白,梨花若是这么死了,你们夜里可睡得着?”孙璟瑜眼神冷冽的盯着村长,村长早就服软了,孙璟瑜说的话明明白白,虽夸大其词几分却是在理,这几日村里人谁不是惶惶不安,一面担心病情传开,一面又同情梨花可怜。张家却将梨花丢进山旮旯里,愤怒的何止孙璟瑜一人。

孙璟瑜这话一说完,早来几步的一老婆子便出言附和,手里的拐杖咚咚儿响,老婆子吃力道:“这叫什么事,良心给狗啃了,咱们村子一向安乐,可别因为张家没良心的媳妇坏了名声,好好的女儿非要饿着养,如今要死了还不让好过,那女人哟,咋不去死,一把年纪活着干啥,造孽的她女儿才多点大哟。亮娃子你是村长,你可要主持公道。一个小娃子都懂的道理,你莫装糊涂。”

村长闻言冷汗涔涔,心道他一把年纪又如何,哪里有孙璟瑜能耐,却不敢反驳眼前的老太太,只好点头称是:“老婶子莫担心,我这就带人去山上把梨花抬回来,一定请大夫给她治。孙举人你也别生气了,我一定好好处理这事,不让你将来出去让人诟病。你可是咱们村的第一个举人啊……”

眼见村长又要开始唠叨孙璟瑜给村里带来的荣耀,孙璟瑜忙打断:“村长多带些人去山里,最好给张家说清楚,别抬回来又给张家丢出去!”

“孙举人放心,肺痨这病难治……我想还是将梨花送去小祠堂隔开为好,另外请大夫在那照料,咱们每日给他们送饭菜。你看这样是不是最好?”

孙璟瑜点头:“这般也好。”

村长忙带着一行人去后山,孙璟瑜吐口气,方才怒极攻心,胸口这会沉闷的极为不畅,浑身发沉的回去家里,早得了消息的李氏忙使颜色让桂花端些吃的来。

孙璟瑜哪儿吃得下,越想越恼火,恨不得去将张家人狠狠鞭打一顿,让他们清醒清醒什么叫良心,什么叫为人父母,什么叫做人。

村里人都在等着村长一行人的动静,有人赞许村长,有人暗骂他多管闲事,肺痨实在是让人胆寒,如果死一个梨花能控制肺痨外传,丢进山里也是无奈之举。如若因为同情梨花而让她将病情传给别人,村里将更多的人遭遇疾病之痛。

快黄昏的时候村长一行抬着梨花回来了,村里人小心翼翼的围过去,孙璟瑜和秋娘赶去时,正见人群中央的梨花躺在竹床上,衣物脏乱,脸色死灰,半瞌着眼,俨如弥留之际。暴露在衣物外枯瘦如柴的细手腕无力软塌着,只看一眼,人群里便不少女儿红着眼眶哭起来。秋娘不禁退后几步,退到看不见梨花的位置,深深的吸一口气。她承认,看着这样的梨花,她恐惧不已。

村长硬着头皮靠近梨花,大声对梨花道:“梨花啊,你可要撑下去。你别担心,咱已经给你请了大夫过来,马上就到了。你别怕你娘,有孙举人替你主持公道,咱们给你安排一个住处,让大夫医治你,你可要放宽心啊,别别别怨谁,放宽心,放宽心。”村长想起死后之人的怨气,舌头开始打结。

“是啊。梨花妹妹你可要挺下去,咱们一起出钱给你请大夫。”一个年轻媳妇抹着眼泪大声鼓励梨花。

“梨花姐姐,我等你好了,明年夏天带我去山上摘栀子花。”村里的小姑娘抽泣道,梨花没出嫁时,和村里不少姑娘关系挺好,经常结伴同行去山上摘花摘果子捡蘑菇拔竹笋,如今,梨花却成了这模样。

一群人围着说了一通,梨花却始终那样,静静的没有半点动静,如同已经死去。

唯有虚弱的呼吸在起伏,眼瞳却已开始涣散,看着上方,人影晃动,可有分出谁是谁?

“梨花,大夫来了,你振作。”孙璟瑜冷静如湖上的水,即便没风……那水如何平静,却始终是微微波动。

风起了,孙璟瑜的声音如枯败寒冬里形单影支的蝴蝶,孤独的,美丽的,耀眼的闯进梨花灰白的心坎,那么特别,那么夺目。梨花睫毛颤动,缓缓的,吃力的张开眼,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很温暖的感觉,就像冬天里,孙璟瑜递给她热腾腾的包子,像她哭泣时,孙璟瑜小心抹去她眼泪的温柔。

梨花大张的眼眸里,却什么也看不见了,她艰难的环顾,看不到,看不到想看的那个人。她唯有贪婪的感受手腕上的温度,想再深刻一点,想再清晰一点……

但是,一点点流逝,一点点远去的……不知道是那个人的手,还是自己的生命……

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大夫松开梨花的手,叹息:“断气了。”

孙璟瑜身子一颤,秋娘探出手,紧紧将他握在手心。

秋娘大病

梨花死了,依大夫的提议,村里人给梨花换上崭新的衣裙,涂了别致的妆容,随后一把火烧了,一捧灰盛在坛子里,埋在了渔家村祖坟山上。

饶是梨花一家在女儿的尸体被焚烧时哭的肝肠寸断,旁边也没几个人真的同情他们一家。

梨花下葬这天孙家没出门,秋娘陪孙璟瑜坐在书斋的亭子里,外面的鞭炮声,锣鼓悲鸣隐约传来,孙璟瑜的眉头一直无法舒展,秋娘默默端来一盘盐水花生米,轻声道:“璟瑜吃点花生。”

孙璟瑜放下书,叹口气连抓了几颗花生米品尝,冲着秋娘淡淡一笑:“秋娘手艺越来越好了。”

“你喜欢便好。”

孙璟瑜又吃了几颗,见秋娘脸色有些憔悴苍白,不由郁卒心堵,缓缓拉过秋娘的双手握在手心,才察觉秋娘双手冰冷骇人,孙璟瑜惊道:“你手怎的如此冰凉?你穿了几件衣裳?”孙璟瑜不等秋娘回答便伸长手臂去探秋娘的衣领子,稍稍拉开一瞧就明白,秋娘穿的不少,只是毕竟冬天到了,二人又在外头吹了大半天冷风,一个弱女子哪能不怕冷。

“回去加衣裳。”孙璟瑜拉着秋娘起身,随手捞起书本和花生米往屋子里走,秋娘由他拽着,慢慢道:“还没下雪天就冷了,今天冬天怕是难熬。”

孙璟瑜不以为然道:“你怕冷就待在屋子里少出门。”

“哎,我还不是想陪着你。”

“你可不能和我比,我是男人,身体结实得很。”二人说着进了房,孙璟瑜催促秋娘加衣裳,秋娘慢吞吞的翻箱倒柜,她并不觉得冷,只是双手的确冰凉:“我还是喝点热茶算了,可能吹了冷风,头有点发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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