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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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下)-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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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帷掀开的那一瞬间,我的喉间只觉一紧。耳边只听到一声:“木公子,请进!”随后是帐帷被放下。
  从帐口到我的面前,这几步的距离却若银河迢迢,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只有心疼溢满,疼得搁了案上的手不住地颤抖。
  那一夜趁了大雨滂沱,刀光剑影中来不及端详这张脸,已经有多久未见,只觉恍如隔世。但无论多久,这眉眼唇鼻依旧,只是清瘦了许多。
  原以为他要气恼,要质问我那日为何又留了下来。不料他只是顺势坐了下来,坐在我的对面,只是微笑着不语,如果说他的微笑总是带了三分戏谑,那么这一次,却是纯粹的温柔,教我不禁也扬了唇,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何会想笑,脑海中是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初相见的地方,还记得吗?”笑了许久,我忽然开口问道。
  “常州!”他也不觉突兀,依旧点头答道。
  “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女子,而且是绝色女子!”我想起那些事,不禁摇头失笑。这一次,他没有佯作生气的模样,只是宠溺地笑着倾听。
  “把手伸出来!”我又开口说道,一面伸手去索要。
  他将手伸了出来,我用指尖在他的手心轻轻划着,一面慢慢说道:“‘我要用烫铁在你身上烙个印,你就归我所有了,从此以后,我的吃喝玩乐你都给我侍候着,出门给我提行李,上马给我弯腰当阶梯,吃饭给我一边候着,天热了给我扇凉风,天冷了给我暖床去!’”一气说了下来,又顿了顿才继续问道:“还记得吗?”
  “记得!”他点了点头答道,却轻蹙了眉头,竟有些惋惜地说道,“只是我没有做到!”
  我听得一阵心酸,却佯作了揶揄地笑了说道:“放心,你说过的,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他重复着这四个字,眼里掠过一丝异色。我原应看得懂的,只是心里已是恍恍惚惚,失了三分心神。又指了他依旧白衣胜雪说道:“早就说过了,大雪天穿成这样,是要迷路的!”
  他听得笑了起来,认真地点了头:“谨遵夫人教诲,以后不会了!”
  “不知道我们的如是阁还在不在?以后回应天,是否还有落脚的地方?”
  “在,你的卧室每日都有打扫,很干净!”
  “镇上的老房子还在吗?”
  “在,还有你种的那些花,都有人侍弄着!”
  “木预!”
  “嗯?”他将我的手反握着,轻声应道。
  “我很想你!”
  “我知道!”
  “这里,很难受!”我指了心口的地方。
  “我知道!”
  “我爱你!”
  “我………知道!”这一声落下得缓了许多,和了他目光里的心疼。
  “你会不会忘了?”
  “什么?”
  “我!”
  “不会!”
  他很认真地点了头,嘴角噙着的那丝笑意越来越深,仿佛在努力扬起,却禁不起一丝抽蓄。
  觉得自己的心撑得满满的,一点一点地露了裂痕,只消一个深呼吸,就要碎成片片,轻微的涨破声冲击着耳膜,只是看着他认真的神色,不禁又笑了出来,起初是挑挑嘴角,慢慢弯作弧畔,渐渐地不受控制笑出了声。
  他伸了手,想要抚摸着我的脸,却忽然止了,呆呆地悬了空中半晌,却落了长发间,修长的手指顺发穿梭翻飞。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咳声,仿如宁静深夜里刺耳的哨声一般,却教我恍回了神。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此处省略数百字,以后再补
  不觉想要伸手去抓住他的袖襟,手只是在案下轻轻扬了扬,睁大眼睛看着白衫一晃,已消失在帐中。
  “木公子,这边请!”还是李典阴柔尖细的声音,却越飘越远。
  帐帷又被掀开,慢慢抬了头,却是彩烟冲了进来,只是看了我,却又止了脚步,半晌才小心翼翼轻唤一声:“姑娘!”
  我点了点头,她却看了案上的膳盘,杯倒酒尽。
  “收了吧!”
  她点了点头,一面上前,又偷偷地斜睨了几眼,我不禁笑了:“看什么呢?”
  她摇了摇头,手上一面收拾,一面担忧地叹了口气。
  “走了吗?”我缓缓站了起来,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力气。
  她听得明白,忙点了头:“姑娘放心,皇上没有为难他们,都走了!只是………!”
  “只是什么?”我的心还是会咯噔一下。
  “那一起来的!”她犹豫了一会,仿佛在寻个合适的称呼。
  “杨尚,那是二王爷身边的人!”我径直唤出他的名字。
  “哦,那人脸色难看得很,总让人瞧得心里不舒服!”她似乎是想了想,才继续说道,“那样的人放在身边,会不会……!”
  二王爷如今和他是同盟,虽做的是同一件事,终是兵分两地,彼此有几份间隙与猜忌,相互将重要的人搁了彼此身边,即是扶持也是监视。只要他的心思不移,杨尚断不会,也不敢于他不利。
  刚要开口安慰她,李典的声音却又飘了进来,他看了我,依旧谦卑地俯首叩礼,又开口说道:“姑娘,皇上宣见!”
  我点了点头,一面站了起来:“走吧!”
  他忙点了头,一面侧身替我掀开帐帷。
  彩烟忙替我拿上裘襟小心披好,一面跟了身后。
  到了帐口处,又替我掀开帐帷,侧身让路,一面将彩烟截了下来。
  他正俯了案前,自然察觉到有人,却依旧低头看着什么,只将我撂了原处不睬。我早失了力气说话,也缄默不语。半晌,他头也不抬地扔下一句话:“需要多久?”
  “嗯?”我听得一愣,脑子却未反应过来,只用迷惑的目光迎了上去。
  他这才一面将笔搁下,一面抬了头。相隔了好些距离,却也能觉察到他的目光依旧清冷,又带了一丝嘲讽:“多久会彻底失忆?”
  “十天!”语气淡漠得令自己也吓了一跳。
  “十天?”他喃喃重复了一遍,蹙目敛眉。却不再说话,于是偌大的帐内又是一片静默,只听到他的手指轻敲着案几的声音。
  “够了!”他忽然开口说道,我不禁抬头看向他,却看不清楚,只觉是迷朦一片,模模糊糊的案几,摇摇晃晃的黄色。只是那声音却是铿锵坚决。
  够了是什么意思?暗暗发觉自己心神不宁,神思涣散,不禁轻咬着下唇。
  他仿佛察觉到我的迷惑,竟站了起来,慢慢踱到我的面前,却是端详了我一番,不知道究竟看出了什么,又不紧不慢地说道:“十天后班师回朝!”
  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冷彻笃定,没有一丝一毫地犹疑。这样子的朱瞻基,真的像个君临天下的皇帝,只是一句话,教人没有置疑的余地。这样也好,君子一言,足够份量。既然他不再有性命之忧,我亦无所牵挂了。
  这一番辗转寻思,自然落了他的眼里,他也不恼,又定定地看了我一眼,这才摆了手:“下去吧!”
  我点了点头,返身便出去,彩烟正候在入口等待,见了我脸上才露了一丝释怀的神色,一面上前要扶了我,却被我轻轻推开,笑了笑:“走吧!”

  五十五

  一步一步踏在雪上,身子沉重不堪,脑海里仿佛搅了浆糊,因为是傍晚时分,营里炊烟缭绕,士兵都回了营中,忽然有些嘈杂,操练或是伫守了一日,趁了晚膳时候,都坐了一起开始小声地说话。
  凝神想要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心思一转,便忘了小心,脚下一踏空,又斜斜地跌倒,这回径直扑了雪地上,脸触到冰冷的积雪,伸出手想要抓紧什么,却无力地落了下来,不甘心地在雪地上划过,只拖了长长几道雪痕,深深浅浅,恍如隔世的牵绊,不过是一个苍凉虚妄的印迹。眼前一片雪白,白得如他始终不变的长衫,不觉喃喃念道:“木预!”
  彩烟的唇在不停地动着,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一阵阵撞击着耳膜的却是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
  “什么都可以忘了!只是别忘了这个!”他指了自己的心口笑着说道。
  “算了,忘了也没有关系,那就重新来一遍!重新相见,重新认识,重新娶你,好不好?”
  想要张口说好,喉间只一紧,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眼皮却耸拉了下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两年以后
  长安城内一直是这样的热闹,俗的雅的,都登了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小贩摊上的有意的无心的吆喝,商铺号子前的人声鼎沸,而那深街巷里,舞榭楼台上,软袖轻盈,青衫锦缎,手执纸扇的公子少爷,阖首浅笑,流光轻转,或是吟诗作赋,美人轻舒玉腕,按弦调歌,和上一曲,又是一阵低低落落地笑声。
  长安城可以热闹,也可以寂静地悄然无声。城南的一座颇大的府邸,后园里却是寂静地只听得到风声。
  此时是入冬的季节,虽说北方的冬季总是北风肆虐,今日却只是微风拂过,阳光倒充沛,正是暖日当头。这后园是大户人家的园子,花花草草地种了不少,葡萄架下了还悬着秋千,秋千上正坐了个女子,那女子正悬着双腿,一高一低轻轻地荡着。身后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依旧清清秀秀,唇红齿白。那女子正落了下来,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只是有些恍惚的目光漏露了此时的心思落了旁处,半晌又忽然叹了口气,这一声轻叹仿佛兰花落了玉露,让人不忍打搅。
  “夫人!”但身后的那个丫头还是有些担忧地低唤了一声。
  “嗯?”那被称为夫人的女子,没有挽鬓,长发只零零散散地落了肩上,她听到这声低唤,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
  那丫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日子,王爷不在的时候,夫人常常望着某处出神,有时候唤了几声也唤不回神,王爷嘱咐了小心照料,不知道这几日的反常,该不该告诉王爷。她兀自烦恼着,不觉那夫人已站了起来,离了秋千,却是伸伸胳膊,踢踢腿的模样,虽是见了许多次,她还是不禁捂了嘴,觉得有些怪异。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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