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的枪- 第57节

董依上前分开孙逸刚与黄志棋的的手，看着黄志棋说：“黄大伯，我们的意见分歧不管有多大，您只管说您的意见，因为您的意见是代表老百姓的！”

黄志棋转过身，面对着窗外的百姓，捋着花白胡须，一语不发。

董依明白了，黄志棋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不好表态。

董依不再说什么，打开门，大步走到外面，走上由战士们搭起的系满彩绸彩带用于召开庆祝胜利大会的高台上。

所有的战士和聚集的老百姓马上安静下来，千万双眼睛全都投注到董依身上。

董依看见，有好多战士，头缠着白纱布，手举着牺牲的战士的灵牌，还有无数张悲愤的面孔，在悲愤中射着愤怒的焰火的双眼。

董依眼睛里已经饱含泪水，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话：“你们报仇去吧！”

愤怒的杀敌的口号声像浪潮一样滚动着，响彻风荷塘镇的上空，直击云霄，风荷塘镇在抖动，山川大地在抖动。

战士们、愤怒的老百姓们，像潮水一样往风荷塘公园涌去，石头、泥污、棍棒、唾沫，像雪花舞着，飞向被围困在风荷塘公园里的被俘的两个营的官兵。

高墙上的枪声骤然响起，密集的子弹泼向他们，被俘的敌人的两个营的官兵，在东撞西窜无望的挣扎中，在哭喊嚎叫中，被他们自己的血浸润了。

也就在这时，从空中突然传来剌耳的呜呜声，接着，无数的炮弹在风荷塘镇炸响，整个风荷塘镇突然被炮火掀起烟火、热浪覆盖。残肢碎体，血肉横飞。

敌二十八军军长刘森一率领增援部队突袭了风荷塘镇。

第七章（三）

三

敌人开始用炮火疯狂地轰炸风荷塘镇，使风荷塘镇无数的房屋变成了废墟、成千上万的生灵在炮火中变成了冤魂，接着，敌人大部队轻重武器齐上阵，像山洪倾泄直扑风荷塘镇。巷道、街口、房前屋后，无处不是武装到了牙齿的敌人，所到之处，不管是老百姓还是红军战士，见着就开枪射杀。血腥之气，弥漫在风荷塘的上空，弥漫在荷花塘池。

红军支队被敌人凶猛的炮火和敌人凶猛的进攻打蒙了，也被打散了。

三个大队的大队长，董依、孙逸刚、朱泰安相互之间也失去了联系。

但是，战斗在继续，只要有一个人在，只要有枪声响，敌人的进攻，不管多么狂暴，不管多么来势汹汹，总有仇恨的子弹，还在顽强地飞向敌人，把敌人打倒。总有仇恨的牙齿，咬向敌人，把敌人咬得喉断血涌。

队伍、老百姓被敌人炮火炸散后，董依身边有二个连的战士跟着，且人人都持有从敌人手中缴获的冲锋枪、卡宾枪和步枪，还有二三十枚手雷和手榴弹，原属二大队的枪兵队的队长王定六临时被董依任命为营长，负责指挥这两个连的战士突围。王定六不仅持有一支冲锋枪，还背着一挺从民团手中缴获的机枪，身上扎有五颗手雷，紧紧地跟着董依，他要保护刚刚诞生的红军支队队长的安全。董依也察觉了他的意图。此时，董依感到很无助，身边有这么一位猛将跟随，她有了主心骨和安全感。董依与王定六躲在敌人先前筑的一堡垒下面商量后，决定向南边突围，只要着队伍冲进了荷花田池，就可以摆脱敌人疯狂的进攻了。

董依叫王定六向战士们说明意图，准备突围。

王定六来到战士们中间，此时，烟火、尘土、乱石片、弹片、弹头在阵地上横冲直撞，如乱云飞渡。战士们借着地形向来自敌人射击的方向还击着。王定六大声说：“同志们，我们不能久留于此，我们要突围，打出风荷塘镇！”战士们一听要放弃刚刚夺得的风荷塘镇，纷纷反对，坚决要求坚守阵地，打退敌人的进攻，就是跟敌人同归于尽也在所不辞。王定六说：“同志们，跟敌人同归于尽没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我们被敌人消灭了，敌人还在！我们的目的是要消灭敌人，是我们还在、敌人不在了！要想保住我们这支刚刚诞生的红军队伍，就要突围出去！到山里去，跟敌人开展游击战！”董依也来到战士们中间，语重心长说：“同志们，我们的队伍被敌人打散了，现在，凭我们的力量和武器，跟敌人硬拚不行，硬拚下去，我们只会让敌人高兴。敌人是红了眼的疯狗，我们在这儿逗留的时间越长，敌人就会借口杀害更多的老百姓。为了风荷塘镇老百姓的安全，我们必须突围出去，把敌人的火力吸引到风荷塘外围去！还有，同志们，在战斗中，如果被打散了，只要还活着，我们就到风荷峡的野鸡林南口汇合！我命令，全体战士，听从王定六同志的指挥，开始突围！”

王定六问：“大家听清楚了吗？”

战士们先后回答：“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王定六看看南边密密麻麻的房子，虽然被烟雾遮掩着，但是依然可以判别出来，抬起左手指着说：“同志们，看清楚了，从我的正前方看过去，在我的正面有一条巷子，那条巷子里，又有四通八达的小巷子，我们突进巷子后，一直往南边突进，往下可接风荷塘镇沿河的风荷台景园，过了风荷台景园，就是荷花田池。现在，我们往那条巷子突围！”

进攻的敌人似乎察觉了起义军要突围的意图，企图把这部分起义军困死在阵地上。敌人的火力交叉地封锁着通往南边的阵地前的近百米的开阔地，其实也是过去敌人为了防止受到攻击而修筑的纵横交错的沟沟坎坎和掩体，以用来反击和阻止进攻用的，现在，又成了起义军突围的障碍。

王定六所指的那条巷道，有敌人的伏兵在向他们射击，事实上，每一条巷道和街口，包括部分房子里，都有敌人凭借着，往起义军的阵地上倾泄着弹药。

已经接近中午，白炽的阳光遍洒下来。幸亏风荷塘镇被烟火笼罩着，能见度很差，这给战士们突围提拱了一些方便。从石埠市来的敌人，对风荷塘镇的地形地貌和街街巷巷不熟悉，除了狂轰滥炸外，在看不清战场具体概貌的情形下，他们的攻击多少带着盲目。

王定六命令：“我们可以凭借壕沟，一层一层地接近那条巷道，潜移中，不许开枪！”说罢就开始行动。

战士们纷纷从堡垒爬出来，向前面的壕沟爬进。敌人的弹药在身体周围哧哧着，有的战士被打中了，牺牲了，但是，谁也没有停止向前突进，王定六说了，突围，就是不能停下来，目的，哪怕只剩一个人，也要突围出去。

王定六对董依说：“支队长，你跟在我后面！”

董依点点头。

王定六在前面爬着，董依紧跟着他。听见空中有呜呜的响声，王定六知道是敌人炮弹往下落。他敏捷地回转身，一把抱住董依，连着几个翻滚，掉进了一个坑里。刚才爬行的地方，被炮弹炸得泥石飞扬。

王定六松开董依，“支队长，跟着我！”

董依无比感激。

董依看看在前面奋力向前爬着的小伙子，小伙子十九岁，比她小一岁，但是身材挺拨，虎背熊腰，身手敏捷，而且还有勇有谋，是起义军中难得的好战士和好指挥员。有他保护着，董依心里无比欣慰。

烟雾滚滚，火药浓浓。王定六从影影绰绰的战士们爬行的身影中，感到战士们伤亡不大，而且，离巷道越来越近。看来，尽管敌人的火力凶猛，但是，敌人的攻击只是遍打遍收，呈散漫状，并没有切中被打击者的要害，这给我们突围提供了天赐良机。同时，王定六还感觉到战士们思想境界非常高，在敌人火力围困下，没有一个战士向敌人开火，尽量不让敌人发觉行动目标，以避免敌人把火力倾泄过来。即使中了枪而没有立即死去的，如果被人救治还可以活下来的战士，他们也默默忍受着伤痛，待在原地不再爬行，并且挥手向爬行的战友们告别。

王定六看见，有一个战士，双腿被落下的炮弹炸断，他已经不能再前进了。他默默地摘下身上的枪、手榴弹，交给了另一个战士，他只留下一颗手榴弹，那是等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榴弹。接过他武器的战友抱紧他，作了最后的告别后，就向前爬去。

董依也看见了这一幕。董依眼睛湿润了。她突然向这个战士爬过去。

王定六也紧跟过去。

董依爬到了这个战士身边，一抱住他。

战士面带幸福的笑容，轻声说：“支队长，支队长。。。。。。你真美！”

董依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谢谢！”

董依松开他：“保重！”然后，头也不回往前爬行。

“支队长，好好活着，嫁个好人，生个儿子。。。。。。”这个战士轻语着，脸色苍白。突然，他把手榴弹推给王定六，“营长，拿着，杀敌人去，我怕是用不着了。。。。。。”然后昏过去。

王定六捡起手榴弹，插进怀里，突然，他又看见附近还有好几名战士，都是身受重伤的，他们虽然身受重伤，但是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容，以最后笑容向前行的战士们告别。

王定六说：“你们不会白白牺牲，我们一定给你们报仇！”

“胜利！”“胜利！”这些不再有机会上战场的战士们纷纷祝福着继续战斗的战友。

王定六快速爬行，追赶上了董依，依然在她前面，保护着她。

敌人终于发现了突围的起义军战士。敌人的火力凶猛地压过来。

王定六见离巷道只有二三十米远了，大声说：“同志们，可以进攻了。把手榴弹、手雷集中扔向那条巷道，一扔出去，就冲锋！”

战士们怒吼着，把子弹倾泄给敌人，把手榴弹甩给敌人，巷道及巷道周围响起爆炸声和敌人的惨叫声。战士们英勇地站起来，举着枪，射击着，迈开步，冲锋着。二三十米的距离，一晃而过，敌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在战士们的攻击中丧了命。

王定六拉起董依，让她紧跟后面，用身体挡在她前面，手中的机枪往敌人的火力点连发着，同时也向附近的敌人的火力点扔了三枚手榴弹，在爆炸声中，他带着董依已经冲进了巷道。

现在，是巷战。

第七章（四）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