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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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放肆- 第1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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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去吧!”她对着小汽车的背影吼道,挎包的带子绊住腿,她差点摔倒在雪地里。

    雪落无声。

    她躺在床上,睁大眼睛,难以人眠。今天当她在雨雪中绝望地行走时,她心中充满了对鲁辉的怨恨和对生命的憎厌。如果他死了我会很难过,如果他没死,我要诅咒他死去;他不能这么一走了之。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可他却不见了。她失去了工作,因为她怀孕了,而且是计划外怀孕,加之她不愿流产。

    她执拗地要把孩子生下来,她认为她必须这样做,这是冥冥之中的命令,或者说这是她的命运。她的处境莫不与此有关。她咬紧牙关。没人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怨恨;

    另外还有一点也是肯定的,即:爱。她恨他,所以她要把孩子生下来,让他受苦,让他替他父亲赎罪;她爱他,所以她要把孩子生下来,让他幸福,让他替他父亲来接受她的爱。关键时候,周常给了她温暖。但她想委身于周常,并不是为了要报答他,她没有这样的念头。她真正的动机是想摆脱鲁辉,因为她头脑中全是鲁辉的影子,特别是在困难的时候。性是一个很好的途径。

    可惜周常这家伙不理解这一点,所以没有很好地配合她。另一方面,她爱鲁辉,这同样需要一次放纵来清除身体中的欲望,来使爱变得更纯洁,以便与爱的痛苦相匹配。她清楚,无论成与不成,她只会给周常一次这样的机会。周常这个傻瓜却什么也不知道,他想当圣人,就让他去当吧。可话又说回来了,站在周常的立场上,你不能不说他的选择是明智的,他避免了成为牺牲品。

    夜深似海。她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她曾重复做过多次,每次她都是哭着醒来的。梦中母亲拉着她和妹妹的手——她大概有四五岁,妹妹比她小得多,但已经会走路了——走在一条荒凉的道路上,道旁偶尔会有一两棵枯树,除此之外,就全是空旷,道路通向更为荒凉的远方,远远望去比月球还要荒凉,天空是灰暗的,而且总是灰暗的,从地狱吹来的风把她们的衣摆扯得像张开的鸟翅,她说:“妈妈,爸爸呢?”妈妈说:“他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安琴说:“有多远?”

    妈妈说:“比天边还远。”

    她说:“我们也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

    妈妈说:“我们不去那么远?”

    她说:“为什么? ”

    妈妈说:“那儿太远了,要一辈子才能走到。”

    她说:“那我也要去。”

    妈妈说:“不能去。”

    她哭了,她说:“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她总是在哭着要爸爸时醒来,醒来后她擦去真实的眼泪,心情异常沉重。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很多次做同样的梦,这个梦到底要告诉她什么,或者是个什么样的结儿没有解开。也许应该找个解梦的人,让他分析分析:梦中的景象为什么那么荒凉?她们要到哪里?爸爸代表什么?风是一种象征吗?枯树又有何意义?梦对她的性格形成有影响吗?梦是预言吗?梦里有秘密吗?梦中的天空为什么总是没有太阳?梦里为什么没有色彩?梦是怎样形成的?怎样才能向这个梦告别?等等。梦是一门神秘的学问,这门学问的钥匙掌握在上帝手中。

    是的,上帝知道一切。她睁着眼,情绪还完全沉浸在梦所带来的伤感中,她想,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包括梦。包括命运。包括生活。包括解不开的谜。

    夜很静,能听到落雪的声音。

    没有别的声音,也不应该有别的声音。

    可是——

    好像有轻轻的叩门声。

    是梦吗?

    是风吗?

    是挨冻的小鸟在剥啄吗?

    是上帝的使者吗?

    是魔鬼本人吗?

    是幻觉吗?

    又响起来了,轻轻的,像小鸟的剥啄声,像风吹动一根小树枝的拍打声,像上帝使者羞涩的叩门声,像魔鬼假装出来的温柔,像鬼——

    她恐惧和颤栗,在被窝里缩作一团,膝盖甚至挤压住了正在变化的腹部,那深藏子?宫的小生命如果有知觉的话,肯定也能感受到恐惧和颤栗。除了鬼,谁会在半夜来叩她的门呢?

    她的脊椎冷嗖嗖的,椎骨已经变成了冰条,好像一条冬眠的蛇僵硬地贴在那儿,让她难受和害怕。

    那声音——

    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丢了工作不说,还淋了雨雪,接着那种念头又遭到拒绝,然后是痛苦的失眠和继之而来的伤感之梦……天啊,好像这些还不足以把人打趴下似的,如今鬼也上门了,敲门,敲门,敲门——她用被子蒙住头,她不要听那敲门声,她不要听!

    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安琴,安琴,安琴”——黑暗中的呼唤,像月亮引起潮汐一样,引起她心潮澎湃。

    哪儿来的声音?她把头从被窝里钻出来,支起耳朵,在黑暗中捕捉那既熟悉又神秘的声调。然而什么也没有。没有呼唤声,没有敲门声,只有雪落地的细碎声音,仿佛一群小虫子在一张白纸上爬动。

    能听到时间的脚步声。

    夜在倾斜。

    “谁?”她问。

    她声音怯怯的,像初学音乐的少女第一次触碰琴弦而发出的声音:遮掩起来的喜悦、压抑着的激动和因害怕而产生的恐惧混合在一起,听上去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安琴——”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活生生的事实,不敢相信命运,不敢相信突然降临的巨大喜悦,总之,她不敢相信一切。她让自己冷静六十分之一秒,以便找回她自己。然后,如同一个压紧的弹簧突然被撤去了压力一样,她从床上弹起来,几乎快弹到了房顶。她一步就冲到门口,一手抓住门锁,一手拉开电灯,心咚咚跳着,心脏像纺锤一样敲击着门板,她颤抖得厉害,舌头也不听使唤了。

    “马——”

    “是我。”

    “马——”

    “是我,安琴,我是鲁辉,快开门。”

    安琴靠在门上哭了,她因措手不及的喜悦而哭泣。她曾设想过一千种见面的情景,其中之一就是她在房间里他来敲门,而她坚决地把他关在门外,任他怎么求情都不开门,她狠下心来将他赶走,滚吧滚吧,我不要见你,我不要见你,而他走了之后,她才开始哭泣,一个人伤心欲绝地哭泣,也是靠在门板上。现在,她仿佛将那些都忘了,程序乱了,她一上来就哭泣,然后毫无原则地把门打开了,外边冷,别让他冻着。

    一股寒气裹着雪花*屋里。

    他抱住她,在她脸上疯狂地亲吻,像头野兽,几乎要把她吃了。

    她昏厥过去。但很快他身上的寒气和冰冷的湿雪就使她清醒了。她穿着秋衣秋裤,冷得发抖,但心里却被一种像火一样的东西灼得生疼。

    “别着凉了。”他说。

    “你还活着?”

    这是事实,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鬼。但对安琴来说,却仿佛一个奇迹。她正准备接受他“不在”的事实时,他突然出现了,这难道还不是奇迹吗?

    “我来还你书。”鲁辉从怀里掏出《人性的光辉》交给安琴,这本书皱皱巴巴的,书角翻卷,看上去比原来厚了许多,他居然没把这本书丢掉,真是不可思议。

    安琴接过带有鲁辉体温的书本,放到桌上。他冒着雨雪夤夜到此,难道只是来还书吗?

    鲁辉帮她又钻进被窝里。

    她缩作一团,因寒冷和幸福而颤抖。她抓住他冰冷的手,压在脸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鲁辉也什么都不说。

    沉默。

    鲁辉可以对自己的“过去”保持缄默,但他无法对这几个月的行踪保持缄默。必须有所交待。

    夜很漫长。

    安琴让鲁辉钻进了被窝,但没有答应他*的要求,她像遇到攻击的刺猬一样绻缩起来,并且生出一身小刺。她甚至不让他*她,顶多只让他的手放在她身上。她的身体里有火焰,可也有冰。她把脸埋在被子里,思绪万千,纷乱如麻。灯早已关了,黑暗中她渐渐冷静下来,她想说出她和周常之间的故事,她想以此争取主动,或者说她想以此来对抗鲁辉的故事——她知道她很快就会听到的——有可能对她造成的震撼。

    “我变了,我变了,我——”她说不下去,太多的话语在争夺她的舌头,弄得她的舌头打结了。

    “不,变了的是我,我在很早就变了,而且变得很彻底,从另一个人变成了现在这个人,从阿明——我过去叫阿明——变成了鲁辉,我没有告诉你我的过去,是因为我没有过去,所谓的‘过去’是属于阿明的,而我是鲁辉,是一个新人,我能记得我是哪一天出生的,”鲁辉讲了他夏日看到万物发光的那次神秘经历,一切都闪亮,一切都透明,一切都有神性,他说,“我只要记住这些瞬间,便能把握自己,便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和自己应该做个什么样的人。我以前做过可怕的事,我很后悔,我这就给你讲我的‘以前’,讲我还叫阿明时做下的事,那时我的身体里好像流的不是血,而是火焰,我无法控制这火焰,只有做些什么才能让火焰熄灭,于是我和另外两个人……我那时的朋友——便商量着要干点什么,他们也一样,对什么都不满,老大只想着钱,阿虫只想着女人,我想着什么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只是心里每天都躁动不安,好像肚子里有一头野兽,它需要用激情去喂养,需要用青春去喂养。我们仨一拍即合,就去抢银行…….”    :

    鲁辉的声音中有一种崇高的从容和内在的痛苦,这是一个忏悔者的声音,是从灵魂中流泻出来的声音。声音是一条河流,安琴像河流中的水草一样舒展开来。她转过身来,依偎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肩膀,手臂绕过他的腰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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