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七日- 第18节

第五章　年少因何有旅愁　（二）
姜左阳一早便赶到洛阳府衙，未料到韩府尹已经在办理公务了。

　　姜左阳道：韩大人如此勤勉，实乃我辈楷模。

　　韩府尹道：姜总捕头，你莫笑我啦，论起公职辛劳，我哪里能够跟你比啊。啊对了，最近有一件怪事。姜总捕头可曾听闻？

　　姜左阳道：是何怪事？

　　韩府尹道：我今日收到急报：洛阳城外沈飞镇，近日有真龙降落。据说真龙落地时，蝇蚋遍体。当地民众为它搭棚以遮蔽阳光，并不断用水泼洒它的身体以使其体湿润，如此三日后的深夜，雷雨倾盆，洪水汤汤，龙随狂风暴雨而去。然则龙虽飞走，当地的民众却死伤无数。虽则圣上号称真龙天子，可这天下间能见到真龙的人还当真没有几个。再则，这龙乃天上神灵，为何突然显灵，又为何蝇蚋遍体？善良的民众出手相救，为何却风雨交加，妄加横祸？究竟这竟是别有用心之人的谬闻虚传，还是真有此事？真龙现世，谁知道将有多少变迁？

　　姜左阳道：天下是否真的有龙这种生物？

　　韩府尹道：据说是有的。我查遍史书，发觉龙降人间的事情其实常有，只是亲眼见着的不多。

　　姜左阳道：韩府尹可曾遣人去勘察？

　　韩府尹道：我正想问姜总捕头，是否有兴趣前去勘察？

　　姜左阳道：卓氏夫妇的案子尚未了结，我何以有闲去看什么怪物？

　　韩府尹道：正是因为卓氏夫妇的案子，姜总捕头才须去看这个怪物。

　　姜左阳道：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韩府尹道：卓氏夫妇的案情复杂，头绪纷繁，所以你不妨丢在一旁，去看看怪兽，换个心境，说不定就会有灵光一现，破案之日，指日可待。况且，倘若那怪兽真个是条龙，即是我洛阳府天降祥瑞，呈报上去，皇上必定龙颜大悦，姜总捕头高升之日，亦是指日可待。

　　姜左阳道：高升之事，于我来说，不过是镜花水月，我不会放在心上。不过，韩府尹难道就不想高升？

　　韩府尹捻着胡须，哈哈笑道：我老啦，举贤荐能，才是我的本分，这个天下，迟早是你们年青人的天下，我若盼着高升，正如老牛伏在官道上，自家跑不快，还要挡人前程，岂不悲哉？莫如伏在自家的圈里，吃两把青草，饮几滴天露，过我的逍遥日子。在我看来，洛阳府便是这样一个好牛圈，是个天下最适宜养老的地方。

　　姜左阳道：卓氏夫妇惨案未了，天又陡降真龙祸及百姓，韩大人果真觉得洛阳府是个可以养老的地方么？

　　韩府尹道：洛阳府叠彩纷呈，正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年青人不懂老人的心思，都道老人爱清静，其实老人更喜欢凑热闹，若是一个冷清无趣的地方，那与坟墓有什么差别？

　　姜左阳道：说道热闹，我突然记起今日该是有一场热闹要看的。

　　韩府尹道：可是赵大侠的热闹？

　　姜左阳笑道：可不是么？今日正好是赵大神捕七天之约到期之日，咱们便在府衙里静候赵大神捕的好消息。这个热闹可是不容错过的，说不定，从今往后，要想再见赵大神捕就很不容易了。

　　二人正说着话，赵华伤已迈步入府衙。

　　赵华伤说的话，让姜，韩二人皆大为吃惊。

　　赵华伤道：我已经破案了。

　　韩府尹道：赵大侠果然是神捕啊，了不起，了不起。

　　姜左阳道：原来你这几天不见我，是偷偷查案去了。凶手抓获了么？

　　赵华伤斜视她一眼，道：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我已经了解。卓氏夫妇的死因，杀害卓宜的人，我已经完全查清了。

　　韩府尹道：真相终于可以大白，赵大侠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破了案，着实让本官钦佩。

　　姜左阳道：韩大人先别忙着钦佩，赵大神捕究竟查清楚了什么？倒是说出来听听看，是否能让人心服口服。

　　韩府尹道：不错，赵大侠快将案情始末说给我们听听吧。

　　赵华伤面色凝重，双手负在身后，踱了几步，欲言又止。

　　姜左阳道：你就不要装神弄鬼的，查出了什么就快说吧，真让人着急。

　　赵华伤道：其实这个案子非常简单。

　　姜左阳道：那要听过才知道。

　　赵华伤道：卓修涟已经告诉我，他看到了杀害卓氏夫妇的凶手。

　　韩府尹道：卓修涟果真看到了凶手？

　　赵华伤道：正是。

　　姜左阳道：卓修涟说话了？你破此案，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华伤道：卓修涟说他在父母被杀的时候，躲在客厅窗下，亲眼看到凶手杀死父母，并放火烧掉卓家老宅。。

　　姜左阳道：凶手是何人？

　　赵华伤道：这个人，你认识，

　　姜左阳道：你就快点说罢，真是急死了。

　　赵华伤道：这个人，就是韩大人。

　　韩府尹和姜左阳听了，同时“啊？”的一声大呼。

　　韩府尹道：卓修涟说凶手是我？还放火烧屋子？

　　姜左阳道：你真是鬼话连篇。

　　赵华伤摇摇头，道：我仔细推敲了，于情于理，卓修涟都不会撒谎。

　　韩府尹苦笑道：赵大侠也相信卓修涟看到我杀他父母么？

　　赵华伤看着韩府尹，道：我相信。

　　韩府尹道：赵大侠为何如此肯定？

　　赵华伤道：韩府尹与卓家无冤无仇，卓修涟乃是个小小少年，更谈不上与韩府尹有什么过节，究竟是他在撒谎，还是他于惊慌之中，看错了人？我思来想去，突然想到卓宜与我见面的场景，也终于解开了心头的谜团。

　　韩府尹道：难道卓宜告诉了你什么秘密？

　　赵华伤道：我回想起我与卓宜见面的那晚，当我提及卓原之死时，他说到“痛如断指”这句话。

　　姜左阳道：这句话有什么特别？

　　赵华伤道：这句话并无特别。特别的是，当他说“痛如断指”时，脸上却毫无痛苦的表情。

　　韩府尹道：难道卓宜并不痛惜兄嫂的死亡？

　　赵华伤道：就算卓宜果真与兄嫂感情不深，但是无论如何，为了避嫌，他在我面前，都该表露出痛苦的样子才是。为何会连这一点都不曾留意？

　　韩府尹道：对啊，那是为什么呢？

　　赵华伤道：二位想到了答案吗？

　　韩府尹和姜左阳面面相觑，不知何来答案。

　　赵华伤道：我陡然醒悟，当晚我所见到的卓宜，并非卓宜本人，而是一个脸上带了人皮面具的人在冒充卓宜，正是因为有了这个面具，冒充者无法充分展露表情。冒充者故意将卓铁衣的画像挂在书房内，让我猜出刘飞羽将军与卓家的一段渊源。

　　姜左阳道：那与卓修涟看到韩大人杀人又有什么关系？

　　赵华伤道：既然有人可以冒充卓宜，那么卓宜为何不可以带上面具，冒充韩大人呢？何况卓宜与韩大人的身形皆高大，从背影上看，本就十分相似。

　　韩府尹道：那么卓宜又为何要冒充我的样子呢？

　　赵华伤道：韩府尹曾经告诉过我卓铁衣被遣返乡的事情，可还记得？

　　韩府尹道：不错。

　　赵华伤道：朱侯爷告诉我，卓铁衣便是韩大人所说的那个十多年前出现在西夏的神秘人。

　　韩府尹道：果然如此。

　　赵华伤道：也正如传言所说，卓铁衣在西夏担任了要职，他派人联系了卓氏夫妇和卓宜，要他三人顷刻赴西夏国。与自己团聚。至于为何要在十多年之后才做此决定，依我推测，卓铁衣先前并不希望自己的后人也离开大宋，投靠西夏，如今可能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时日无多，所以才会匆促遣人来找卓家人。

　　姜左阳道：那卓氏夫妇为何要自杀？

　　赵华伤道：卓氏夫妇二人和卓宜商量，终于拟定了一计。卓修涟年纪尚小，去边疆过行伍生涯并不适合。此去西夏，尚未知结局如何。于是三人决定，卓氏夫妇先去西夏与其父会和，卓宜暂与卓修涟留在洛阳，以观其变。这样一来，既可避去仇敌，又可暂留后路。卓修涟一直是卓氏夫妇的心病。与大公子不同，卓修涟生性懦弱，且胸无大志，一向只爱舞文弄墨，卓氏夫妇想乘机让他亲眼目睹自家父母被人杀害的场景，或许可激发其志，转变其行。于是，让卓宜黑衣蒙面，假扮仇敌，与卓原夫妇，演了一场杀人的戏。但卓氏夫妇二人又不愿儿子将此事报官。深谙儿子个性的程孤云，便想出了一计。她知道卓修涟虽然懦弱，却还是十分孝顺，断断不会让父母的尸身留在火宅中焚毁，受惊逃走之后，必定还要回转来救父母的尸身。于是她让卓宜面上罩了一层人皮面具，这面具便是按着韩大人的脸来做的，假扮成韩大人。放火烧屋子，这样卓修涟转回来之时，便会认为杀害父母的人，焚毁自家老宅子的人，便是韩大人。

　　韩府尹颔首道：这样卓修涟就怀疑官府参与杀害父母，不敢报官。

　　赵华伤道：不错。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若是看到一府府尹亲手杀死父母，又放火烧掉自家的宅子，又怎敢再向官府报案？即使报了案也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

　　韩府尹道：智者千虑，想必还是有未足之处。

　　赵华伤道：不错。而卓夫人殚思竭虑，还是没有料到，卓修涟在目睹凶案之后，却不敢去找叔父，因他深怕叔父问起，不知如何回答。卓修涟本性懦弱，卓宜素来十分不喜，卓修涟想：如若叔父知道自己眼睁睁看着父母被杀，却未能有所作为，必定十分不齿。结果，卓修涟只好去投靠自己的师傅王璟学。

　　韩府尹道：未料到王璟学竟是赵大侠的同门，才会有赵大侠参与此案。真相大白于天下。

　　赵华伤道：正是如此。

　　姜左阳道：那么卓氏夫妇并没有死，而是逃去了西夏？那冒充卓宜的人是谁？赵华伤道：卓氏夫妇究竟有没有死，尚未可知。

　　姜左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