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何有种被霾云笼罩的感觉？
慕半依慢慢抬眼，看到的果然不是蓝天白云，而是一张人脸。
那人长身伫立榻边，正俯首，静静看她。
其实阳光强烈，只是被他上半身全然遮挡，以至那张面容，没入一片阴暗的光影之中。
慕半依睁睁眼，复睁了睁，才将残留的睡意完全挥退。
几片花瓣旋舞半空，带着淡淡的粉色光晕从对方面前飘过，顷刻间，耀亮了那华美至极的容颜。
慕半依终于看清楚，随即“啊”地一声，从美人榻上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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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幽町居一直没有增加侍婢，主仆算在一起也不过二人。是以顾墨晗进来时，竟没有一个人前来迎接。当然，这回他也是独自低调前往。无非想看看某个身为细作，却还在自己府上过得逍遥自在的家伙。当看到他出现，会露出哪种意外表情？
走进院落，顾墨晗往四处简单环视，虽然早忘记幽町居原来的样子，但此时看过院内景致，倒也觉布置得有模有样。
他唇角勾起一个谈不上笑的弧度，身形微侧，目光即定在前方不远的几株桃树上。
如今正值春暖，桃花开得粉红似火，映得池面俱是一片火红。
天红，水红，而她，就身处两端红之间。
不过安静地倚在榻上，不过一件浅白飘粉的长纱裙，却于天地间最浓烈的颜色中，脱现得更美，更艳，生生惊了眼。
醉眠芳树下，半被落花埋。
刹那，让人忽视了周遭一切。
顾墨晗怔，随即雅眉微颦，朝她方向轻步走去。
从来都说，美人美兮，寐态犹娆。
记忆里，顾墨晗见过的美人们往往皓腕支首，娇姿微侧，双眸轻阖，仿寐仿思。
然眼前的她，仰面朝天，一手悬榻边，一手捂胸口，倒像之前吃多，一时没顺过气的样子。
记忆里，熟睡的美人们往往容颜宁静，若花香惹怜，从中又透出一股诱人魅力，引人欲近迷眷。
然眼前这位美人，睡颜可称不上宁静平和，反倒有些复杂多变。
也不知梦见什么，她眉梢眼角正逐渐上扬，那嘴角，也一点点咧大。
顾墨晗觉得，这分明是一头恶狼遇见瘦弱羊羔的表情。而且，他没看错吧，那已咧到极致的嘴角，正有某种液体顺延滑下。光照下，简直触目惊心。
顾墨晗神情有些阴郁，看着对方眉心一会儿轻颦，一会儿深锁，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敛。表情丰富多彩间，还磨磨牙，如在啃着什么一般。
莫名，顾墨晗竟觉浑身骨头一阵发痒。
半晌后，她慢慢睁开眼。但那一刻顾墨晗却知道，她的思绪仍停滞梦中，怔怔地发呆，怔怔地失望。原来羊跑了，可经过思索回味，依然能够口水直流。
紧接她抬起头，触上自己的目光。
以往府上的妻妾瞧见他，俱是又惊又喜。
而她有惊，却不见喜。一种不知名的激动由眼中迸发，导致直接从榻上跌了下来。
以往妻妾们看到他，会动作恭谨又不失娇柔地敛衽行礼。
而她费了好半天劲才从地上站起身，弯腰手揉后背，且还气喘吁吁道：“哎呦，真是吓……”
话止一半，猛地意识过来，她连忙跪地，改口道：“殿下。我，媚……见过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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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半依也没料到，愈想让自己恢复淡定，结果说话愈是嚼舌头。本来嘛，她还沉浸在梦中的白衣飘仙上，谁知头再朝上仰几度，就看到另一张半生不熟的面庞。
慕半依暗怪翠菱竟没及时提醒她，后转念一想，每回自己下午小憩，因不喜被旁人看着，通常都是让她留在屋里。况且以这丫头性情，若真知对方前来，恐怕早一嗓子把自己喊醒。
不过今儿个真是奇了，几个月不见人影的玦王殿下，怎么好端端跑到她这里来了？而且还是闷不吭声地进来，这家伙，一定在旁偷窥自己美色许久了。
此时，慕半依只觉自己是一只柔软瘦弱的小绵羊，正被一头口水直流的恶狼紧盯审视。
对方轻笑，低雅令人痴迷的嗓音里，透出刻意温柔：“快些起来……”
慕半依忍住一股子寒颤，在他轻扶下，缓缓起身。
不过是个起身，慕半依却做得温婉娴淑，含羞怯怯，有清风扶柳之态。
可惜之前一幕早已让人印象深刻，顾墨晗并不觉眼前佳人有多么弱不禁风，只看出一身的娇柔做作。
但他却莫名笑道：“本王今日突兀前来，是不是惊扰到你了？”
慕半依摇摇头。心下却一阵腹诽。看来今后，还是让翠菱守在门口比较妥当。
顾墨晗继续用略带自责的口吻道：“可惜还是惊醒了媚儿，本王刚刚看你……睡得实是香甜。”边说边瞄向她唇角的一痕晶莹。
慕半依自然不知自己的睡相有多么令人“刻骨铭心”，谨声答道：“殿下误会，媚儿是自然醒的。刚才睁眼看到殿下……一时惊喜欲狂，才……”从榻上摔下来毕竟有损形象，慕半依认为，还需找借口掩饰一下。
同时她抬起眼帘，去接触那双仍如初见时一样，深似无尽，一探恍陷夜穹的幽邃瞳眸。明明极近的距离，却觉遥遥望来。
这一眼慕半依便知，那人心亦同眼神，探不清揣不透，仿佛冻结的深潭，绽不开丝丝涟漪。喜或怒，笑与不笑，真实情绪掩藏睫下深处，外人无需明白，只要他，自知即可。
予慕半依来讲，这世上没有值得她关心在意的人，因此无论对方怎样，她也懒得多动神经，懒得费脑去揣摩对方的心思。
而她抬眸刹那，却让顾墨晗心弦无端一震。
这是与辰宴一样，无不令人叹醉的倾城姝颜，但为何，又有什么地方不同。
那堪堪抬起的双眸，褪去初醒微朦，清莹似瑶华不染，好像带着不属这个尘世的光华，照亮千诸世界。她地眼，晶剔如洗，青空碧水一般明亮，可偏偏夹杂着一丝慵懒，一丝漫不经心，于是映入的千尘万物，也让她难寄心头，回首去看。
这样一双眼，没有半分娇丝媚惑，却依然能够摄人心魄。
顾墨晗只觉那投射来的眸亮，比背后阳光更为莹灿，一时间，微微刺痛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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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探望
他们谈话间，翠菱已听到外面响动，出来一瞧是玦王殿下，瞠目惊愕，忙恭谨行礼。
慕半依眼尾余光悄悄往她那里扫，翠菱低首虽看不清脸容，但两只手却如筛糠般抖个不停，害得慕半依有种错觉，担忧那双手会不会随时抖下来。
慕半依暗叹她的不争气，不就是一连多日不见踪影的府主突然出现吗，何必这么激动？即使刚才，她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慕半依淡眉微拧。往翠菱身上瞄去好几眼。
她私下表情，顾墨晗视而不见，微笑摇头：“如此看来，那更是本王的错了。怎么能让美人惊喜到以致手足无措呢。”
慕半依嘴角冷抽，觉得对方脸皮真是得天独厚。今日他无故出现，绝非什么好现象，故问：“殿下今天怎么会……”
于是，顾墨晗双手负后，腰身优美微弯，与她近距离触目，紫玉冠下的面容逸丽绝伦。
一时间，周旁桃花惊震，倏地簌簌而落。
纷飞的花瓣从彼此眼前悠旋飘逝。
如斯容颜，映在天水间，比桃颜之色更为绚灿。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实在长得太过完美，脸上五官哪一处不是精细极致，遭人嗔怨。而这一笑，更是妖孽散尽，看得人沦陷不知。
然那微扬如削过似的薄唇，却带给慕半依一阵警觉，眼前人正是流连胭脂粉堆中的三殿下，倘若爱上只怕悔不当初，还是勿近则安。
同时慕半依想到，对方不过仗着身份与一张脸，就以一种轻意姿态将人心玩弄，不禁心生鄙夷。
“前几日本王听说媚儿身体不适，欲来探望，可惜事务缠身，是以今日有暇才特来探望。”语气听去可谓极其深挚。
慕半依倒觉他该把“事务”改成“美色”二字恰当。
“媚儿如今，身子可是好些了？”顾墨晗关切问道。
慕半依听完，往翠菱那边暗暗瞪去几眼，这死丫头，竟真敢背着她向对方假报自己身体抱恙！触及她目光，翠菱即垂首落睫。
慕半依表情赧然：“多谢殿下关心，只是沾染点风寒，目前已经无恙，。”
顾墨晗微笑颔首，这才循步走进屋内。慕半依自然紧跟其后。
因他单独前来，眼下只有翠菱一个侍婢，是以对方一进屋，翠菱就忙着端茶倒水，奉上糕点。
顾墨晗寻了个临窗光线最好的地方，大大方方往榻上一躺，便眼神含笑地睨向一旁静立的慕半依，随即又扫过玉盘上的葡萄。
慕半依眼角突兀一跳，明白到这家伙的意思。
她走上前，伸手拈起盘中一颗葡萄，为他细心剥开。
顾墨晗眼波犹似悠水，从她脸上流滑向那白皙的玉葱手，十纤如兰花绽放，细指柔骨。
他看着，忽然伸手，搦住那截雪腕。
慕半依浑身即有反应的一僵。而他仿佛呵护着一片花瓣，托于掌心轻抚审视，口中满是赞叹：“好一对芊芊素手……嗯，又滑又嫩地，真想让人咬一口……”
他如此恣意轻薄，慕半依情绪隐忍地闭目复睁。当他又欲启唇，开口轻唤：“殿下……”
顾墨晗闻言抬首，慕半依则将另一只手的葡萄，直接精准无误地拍入他嘴里。
顾墨晗尚不及反应，竟似一口气吞了下去。
“殿下，葡萄好吃吗？”慕半依微笑问。
顾墨晗一手抵喉，愣了片刻，随即，竟抑制不住地放声笑出。浪荡不羁。
“好，好吃……”他耸动肩膀，故意拖长笑音，“实在好吃地很……”同时松开了手。
“殿下还想吃吗？”慕半依有些娇羞地问。
顾墨晗摆摆手，唇边仍有敛不住地笑痕，且蕴含一丝兴味：“不了，我怎么忍心让美人儿受累呢。”
他改口极快，不待慕半依答，倏又投眸望来：“这段日子，媚儿可有想念过本王？”
慕半依低垂眼睫：“殿下贵若云端。贱婢自知卑微，不敢。”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