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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连城的母亲而言，我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偷。
从半开的缝隙里，我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样子。比想象中的空间更大，屋子里的陈设简洁典雅，采光良好。从我角度看去，几面巨大的拱形落地窗满满地填在视野里占据着最大的空间，房间的装潢很类似三十年代的旧上海的豪华官邸，在电视里看过：这样的巨大落地窗前，总会放着把西洋式的沙发椅，主人就会坐在那椅子上，忧郁地欣赏着夕阳——我的呼吸静止了，因为我看得十分清楚——连城，就坐在那张椅子上，优美的背部像倦怠的猫一般躬起，脖子以怪异的方式弯曲着，双手无力地垂在张开的膝盖间，仿佛已经疲劳得不省人事。
悠扬的钢琴声继续着，连城似乎没有聆听仙乐的兴趣。他的睫毛紧紧地垂着，在眼睛下方笼罩着晦涩的阴影，这时，我看到一只苍白的手顺着椅子背缓缓滑下，轻柔地抚摸上他的肩胛，而在同一时刻，连城那无力的双手就像通电般地抽搐了一下，紧紧地抠住裤子上的皱褶！
我几乎是想要立刻冲进去，但侯远亭却狠狠地拉住我，示意我绝对不要动！
这时，我曾经听过的声音再次出现，那个冰冷得如同金属般的声音，以一种异常温柔——温柔到让人寒毛耸立的方式传递而来：“怎么了？睡眠不足吗？”
“没有。”连城的眼睛依旧紧闭着，似乎连说话都觉得疲倦，回答起来显得特别敷衍。
“你应该回家来。外面的生活太辛苦了，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的。你看，你又瘦了，远亭没有好好照顾你吗？”那声音执着而黏腻，我感到身后侯远亭的呼吸似乎急促地抽搐了一下！
“不要把任何事都怪到别人头上，你知道我不回家的原因！”连城烦躁地把母亲的手拨开，从椅子上站起来，迅速地走向房间的另一边，在我的视线里短暂地消失了片刻，然后，音乐声嘎然而止。
“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在关心你！外面的坏人太多了，你不适合在外面生存！”声音紧迫起来，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闯入我的视野，穿着深蓝色的套装，印象中，她没有任何变化，时光在她的身上同样地静止了。这次，我才终于可以好好看清她的面目，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严厉，曾经清丽的眉目如今看来依旧算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她的美丽中有种病态的高贵感，看着连城的目光是那样直接而炽热。
我这才发觉陈思雨像谁——像连城的母亲！她在模仿着连城的母亲，一举一动都在学习着，以为这样就可以像连城的母亲那样，拥有这个男人！
“生存？”连城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斜挑着眉出现在母亲的面前，眉宇间凝聚着难以压抑的黯沉：“没有你我照样过得很好，有空看着我不放，你不如多花点时间关心远亭！他已经快三十岁了，连女朋友都没时间认识，每天帮你做事像个特工似的，你以为他不需要关心吗？！”
“远亭？”她似乎有些意外会听到这个名字，那张犹如钣金钣过的肃冷面容有那么一刻出现动摇。随后，她恢复了，眼神不再摇晃，看着连城，依旧是那么的执着。“怎么了？我给远亭的还不够多吗？谁给予他姓氏，谁给予他拥有高学历的机会？还有，没有我的话，他一个孤儿，凭自己的力量能够当上我的秘书吗？！别开玩笑了，钺！该不会是远亭向你抱怨什么吧！”
我几乎是倒抽一口凉气！这样的女人！就是侯远亭对其忠心不二的对象吗？！她对自己收养的孩子——一点爱都没有！
连城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母亲，工整的眉头像打不开的结一样拧着！听到母亲的话，连城几乎是破口大骂起来：“我才没有开玩笑！远亭把你当母亲一样地爱着，扪心自问，你什么时候关怀过他，哪怕只是随口问一句！”尖锐高亢的声调，在空旷而寂静的房间里呼啸着颤抖的余音，当自己的怒吼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时，连城放弃地转过身，又回到那张椅子上坐下，仿佛已经用尽了力气。
“我早知道你会那样的表情！”他把脸转向窗外，凝视着外面的天空，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紧紧地抠着：“就是以为这样，我才不想回到家里！”
“是吗？是因为我对远亭的冷淡，你才不回家吗？”这时，她的声音突然变地尖锐怪异起来，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的眼神——看着连城，目光里透露着青色的火焰——绝对不是一个母亲看着孩子的眼神！
她的话里似乎有弦外之音，连城缓缓地转过头来，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而侯远亭在我身后小声地道：“糟糕！钺又要上当了！”
“上当？”我反问。
“侯阿姨最擅长的把戏。把钺逼迫得近乎神经质，然后再诱导问出她要的答案！”侯远亭的神色也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她走到连城的跟前，张开怀抱把连城的肩膀搂进怀里，竟像对待情人一般把自己的下巴搁到连城的头顶上轻柔地磨蹭起来！这个举动，不出侯远亭所料，连城浑身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脸色发青，冷汗重重，滚滚地顺着他的脖子淌了下来！
这太超过了！再看下去，我难保不会神经断裂！这根本是病态又畸形的母爱！不！不是母爱！我的女性直觉清楚地告诉我——对这个母亲而言，自己的孩子就是她的爱人！——我看不下去了！
“放、放开我！”连城的双手颤抖着捉住母亲的手臂，似乎是要拉开，但这时，她那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别以为我看不见你，就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拒绝了思雨，为什么？”说话的同时，她将整个上身的重量都放到了连城的肩上，那紧贴着暧昧，让我鸡皮耸立。
“不为什么！我讨厌她！我不可能喜欢她！”连城发狠地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从椅子上逃离，仿佛是一定要保持相对距离，他退到与母亲相隔五米的地方。
“是吗？”这个时候，她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在唇边绽放着，就像是开出了一朵黑色的莲花，散发着诡异的腥臭，肆无忌惮地孽生着属于她的妖异！她显得那么愉快，自己为儿子安排的结婚对象被拒绝，她并没有因此而动怒。
但她的笑容却让连城再也无法忍受，就像是神经终于断裂了一样，我听到了他身体里爆发出一阵古怪的嘶吼声，仿佛是灵魂在痛苦地嘶叫！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笑？！我不爱思雨，你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开心！”他指着母亲的鼻子尖叫起来，那狂乱的模样是我第一次看到。
“因为妈妈不要你爱上别人。你是妈妈的，妈妈不希望你去任何地方，也不希望任何人把你从妈妈身边带走！为什么你老是觉得不够呢？有妈妈这么爱你，你还不满足吗？”她深情地对连城道，那话语里的沉重，几乎让我呕吐！天呀！这样的母爱，宁可不要！
“我不是爸爸！”连城终于说出那隐忍着无法出口的关键句。就像是个魔鬼的开关，这简单的一句话，却突然将他的母亲石化！那张风韵犹存的清丽脸庞上，掠过一丝死寂的冰冷，微张的嘴唇轻轻地颤抖着，眼神涣散。
“我不是爸爸，所以，不要把已经过去的事套到我的身上！”似乎是想要结束一切了，连城的声音听起来沉静而单调，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他径直朝门口这边走来，我和侯远亭已经躲避不及，当门被他拉开的一刹那，我跪在门前的样子尽数落进他的视野，我在他的眼里读出了无尽的不安与焦虑，以及深重的难堪！
“我……”我正想解释一下，却听到他身后传来紧迫的声音：“别走！钺！乖乖和妈妈在一起，不要丢下妈妈一个人！妈妈不要再离开你——”她从后面将连城紧紧抱住，隔着连城的身躯，我终于和她做了回最直接的对峙——她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落到了侯远亭的身上，由温柔转变为尖锐；由炽热转变为冰冷；由疯狂转变为冷凝……看着我，就像是看到了一只巨大的害虫！——一只会腐蚀她孩子的……害虫！
第 23 章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连城那压抑的喉咙里传来，他惊愕地看着我，瘦削的面庞上掠过一丝难堪的红晕。我哑然地想站起来，却发觉自己的脚已经麻木，动弹不得！
连城没有再逼我出声，他沉默地一把拉起我，迈动双腿朝门外走去，牵着我的那只手，手心里一片冰冷的汗水。
“她是谁？钺！”他的母亲，在他身后发出诡异的声音，那么锐利，带着惊恐，仿佛我是个怪物，会把她珍爱的宝贝吞噬。
连城的脚步，在她的话音里僵硬了，我的后背一片冰冷，汗衫贴在我的背上，想不到已经汗湿一片！连城在犹豫！连城在迟疑！不！不！不可以让步！否则我们永远也无法摆脱这梦魇！
于是，我故做傲然地转身，强迫自己与她对视，迎向我的，是一双疯狂又冰冷的眼睛！
“我是连城的女朋友！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我们一直相爱！”我愤然地大吼着，感觉着连城的手温。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仿佛是在恐惧！其实，他完全不用恐惧，他的母亲永远不会伤害他，我才是她母亲的敌人！想到这里，我突然对连城一笑，状似轻松：“放心吧，我是一个人，不是一只兔子！我不是谁随随便便踩两脚就能嗝屁的东西！”
“你是什么东西？！钺，你快告诉我！她是谁？”她的样子看起来真的不好，脸色发青，瞳孔涣散。见连城没有答复她的意思，她便将矛头指向侯远亭：“远亭！你带了个什么东西来？！你是怎么照顾钺的！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声音又急又利，侯远亭的脸色像死尸一样苍白！我用力地把连城的手拖进自己的怀里，护在胸前，对她道：“别闹了！你还算是个母亲吗？你这个样子，哪里像个高级官僚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