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爱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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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爱的距离- 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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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首歌的旋律,在这间开着窗的办公室里回旋着。凌远抱着个沙发垫子躺着,想起来当年,每每唱到‘隔壁班的女孩’的时候,韦天舒总是会忍不住地看着他笑,而且故意跑着调喊出很大的声; 想起来林念初扎着马尾巴的玲珑的背影,偶尔回下头,好看的侧脸下巴脖子的曲线;想起来那时候周明跟校门口修鞋的老头是莫逆之交,很爱听他唠叨那些陈年烂谷子的故事………当时凌远打破脑袋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想起来当时……他唯一敬畏而又从心里有种奇 怪{炫;书;网}的依恋的许伯伯,那种男孩子对霸道,能干,说一不二的男人的仰慕;想起来当时那个自己觉得奇 怪{炫;书;网}的女人,他总觉得,仿佛很早,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对那张脸很熟悉,而这张脸,似乎经常会在他的生活中偶尔出现;后来,这张脸的主人,对他说,我是你的母亲。
  母亲俩字让已经迷迷糊糊的凌远忽然惊跳起来,然后觉得胸腹之间竟然疼得难忍,他低微地呻吟一声,手却被人握住了,茫然地张开眼,却是苏纯,坐在他旁边的地上。
  “你?”他想撑着坐起来,然而腹间的疼痛却如刀割般地,伴着汹涌而来的恶心胸闷,他眼前发黑,再度陷在沙发里。
  “对不起,你没锁门。”苏纯站起来,把一盒温热的鱼肉粥端过来,“吃点东西再睡吧。”她本想递给他,见他紧和着眼一动不动,心里越发不安,犹豫着问,“你……太久没吃东西,胃受不了。你如果太累了,就闭眼歇着吧,我喂给你?”
  凌远努力撑开眼皮,见苏纯的睫毛垂着,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心,身子仿佛十分紧张地僵着,这样子的她,就好像是个紧张到极点,却十分倔强着的小动物;他伸出手,很想抚摸她的后背,让她放松下来,毕竟还是没有,他勉强地向她笑笑,看她已经舀起来一勺粥,仔细地吹了,递到他嘴边来;她十分地精细小心,微微蹙着眉,那样子让凌远想起来久远的从前,在新生儿室轮转时候,给几天大,妈妈没有奶,却不肯吃奶瓶子的小婴儿用小勺子喂奶的自己。
  凌远笑笑,把她喂到嘴边的那一勺咽下去了,随即终于还是撑起来身子,把她手里的勺子拿过来,勉强吃了几口,温热的粥咽下去,胃里的灼痛减轻了些,而恶心却是越发严重,他放下粥,一手握了拳压着胃,一手却忍不住地再度把手机拿过来,拨手术室的电话,想找到护士长问问目前状况,这时却被苏纯按掉了电话,低声问道,
  “为什么是平安?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弃?其实,之后……”
  她的脸上带着真切的茫然。
  凌远下意识地抬手,却碰到了一盒精制包装的,印尼原产的顶级血燕燕窝。那是明天,哦,不,今天,若干小时之后,他要去拜访‘许伯伯’,为了祝贺他结婚周年的礼物。
  不要做愚蠢的事,尤其是不要做愚蠢的人,这是‘许伯伯’在他心里还只是单纯的许伯伯的时候,就不断给他强调的理念,当然,对此,父亲总是有些听不惯,却很少反驳……尤其是看着他对许伯伯那种仰慕崇拜的目光的时候。从很小,他就有感觉,父亲对这位小学中学同窗多年,家里还算得上世交的老朋友,有许多的不以为然。
  父母与许伯伯,原本出身背景相当类似,上一代都是归国知识分子,50年响应周总理的号召,带着天真的理想与热情,先后从美国归国,也在一段时间里,在各自的领域中,担当重任,在建国初期的几年里,创造了不少让人瞩目的业绩。而那个时期,父母与许伯伯,在同一所子弟中学读书,交情很好,只是与父亲的专心读书不同,许伯伯一贯是班干部,学生会主席,甚热衷于社会活动。他曾经看见过父母珍藏的一些老照片,其中很有一部分是中学时代的,翻看照片时候,母亲曾经随口说,‘三岁见老,现在想起来,许乐风从中学时候,就很能出头露面,是咱们的‘政治领袖’。’而当时,父亲看见他就在旁边,很不高兴地说了母亲一句,‘别当着孩子乱讲。’
  当时,许伯伯刚刚升任副市长。
  母亲甚不高兴,只是父母在他们三个孩子面前,决不争执,于是并没有接话;凌远却知道母亲心里并不舒服,之后,自己是耍了什么宝,哄得母亲乐了,如今已经忘记,然而当时父母提及许伯伯时候那种微妙的感觉,凌远却始终记得。当时才不过12,3岁的凌远暗自在心里觉得,父母是做学问的人,做学问的学者,无论如何对官场有所偏见,更尤其,经历了那一场浩劫之后。凌远深知父亲对自己兄弟二人的期待,那就是踏踏实实做学问,老老实实地做人,不涉商场,不问政治,而这种期待,显然与凌远自己的认知甚有差距,于是,在父母对许伯伯的‘不以为然’上,他在心里,其实站在了许伯伯的一边。
  而他更从父母的朋友的议论中猜测,父母对许伯伯的最大不以为然,恐怕就是他娶了他那个除了身份实在太显赫之外,其他方面,与他相比,直是云泥之别的太太。固然很少有人在凌远跟前谈论那个年代的一切,他却非 常(炫…书…网)明白,作为许伯伯这样一个‘通敌卖国’‘企图颠覆社会主义中国’的‘白专权威的代表’的儿子,固然在他‘白专权威的代表’的父亲被冠以以上诸多帽子且最终‘畏罪自杀’之前,许伯伯已经是t大的风云人物,然而,在那个年代,当这一切扑面而来,虽说他立刻坚定地划清了与反革命父亲的界限,然,那一段的日子,也绝不好过。而之前他所拥有的一切,必然是烟消云散了。
  而他能有之后政坛上的作为,以当时的中国而言,断然不可能没有他妻家的关系。
  关于许伯伯的娶妻,不同人有不同的感受。凌远很清楚,自己的父母,认定了他便就是‘抓住了时机’。而另外的绝大部分人,却是因此赞美许伯伯为人重情仁义……至于之后?那是重情意之后的老天有眼。
  许伯伯娶妻时候,虽然那场浩劫已经过了最如火如荼的阶段,某位领袖已经坠机身亡,国内的局势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许伯伯与凌远的父母一样,作为狗崽子,忍辱地过了多年之后,在当时,已经又被召回了各自的专业领域………父亲已经重新拿起了手术刀,许伯伯也已经回到了机械进出口公司,而他的妻家………其实在当时也还并未返回政坛,他的妻,在当时,还并不是什么‘公主’身份,只是个有点可怜的,智力水平只停留在10岁左右,却一直特别仰慕依恋英俊而才华横溢的‘狗崽子’许乐风的傻姑娘。10岁孩子的智商,没本事去认清所谓政治局势,不懂得什么叫做狗崽子,自也不会有任何人,去对她有所苛责或任何政治敏感的要求,也没有任何人将她作为她‘走资派’的父亲的女儿来批斗,于是,在许乐风下放的时代,这10岁智商的傻姑娘,永远就不懂得掩饰地热爱着他。这本是个让人有点无可奈何的笑话,却因着许乐风在自己已经回到了专业领域之后的一个惊人决定,在很多人眼里变成了‘佳话’,而在凌远的父母眼里,就是绝对的‘机会主义者’。
  当然,后来的后来,凌远,自然是明白了父母如此认定的原因。
  而明白的时候,他完全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更是不敢回头去想,自己在少年时代,对许乐风那种自以为‘成熟’的,有思想的,其实如此天真的仰慕,尤其是,在心里,为他的那些‘鸣不平’。
  一个,断然地抛弃了怀了自己骨肉的恋人的,‘重情意的人’。
  凌远时常觉得,在许乐风的定义里,自己从前天真的仰慕,便是愚蠢的一种。相当的,愚蠢可笑。
  然而,无论是少年时代天真愚蠢的仰慕喜 欢'炫。书。网',还是后来憎恨的但是无法抗拒的遵从,凌远一直觉得,许乐风对于愚蠢……不管是愚蠢的善良还是愚蠢的贪婪………的鄙视,对于理性的,有实际效益的追求,这种理念,远比父母那种纯正的正直公平仁爱的教育,更渗入自己的血液。或者说,它们原本就在自己的血液里面存在着。
  类似严斌这样的坚持,从最初对爱情的坚持,到后来对孩子的坚持,显然是愚蠢的,而之后由于他的坚持,给自己与别人带来的后果,那简直生生地在不断为愚蠢做着最鲜活的,乃至血淋淋的诠释。
  这分明就是许乐风曾经说过的,人就怕没有自知之明,高估了自己的承受承担的能力,这种蠢人,杀伤力无穷。人们往往去体谅这种蠢人的初衷,然而究竟有谁,能替他们改变这愚蠢的结果。
  究竟有谁,能替他们改变这愚蠢的结果?
  为什么是平安?为什么你就是不能不放弃平安?
  凌远闭上眼,难道自己,这番,竟是愚勇地想要做那个替他们改变愚蠢结果的人?创造出……更大的愚蠢的后果?
  非止平安。
  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在许多人看来,是野心蓬勃,是干练霸道,是有着深厚背景和绝顶才华的创新改革,却同样也是颠覆了包括父母在内的许多人理念的大胆胡来,然而,其实,这是不是一样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愚蠢?
  廖老师走了。带着绝不应该加诸于她的屈辱。
  曾经最温和,在他的心里,最符合‘老师’‘医生’两个名词的,优雅而从不张扬霸道的廖老师。
  她曾经是给韦三牛买了他今生第一双白球鞋的廖老师。
  也是他们所有人,少年时代的偶像。
  而如今,她走了。
  究竟是否真的自己能有一天,在自己的心里,对她,为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待呢?
  凌远的眼前逐渐地有点模糊,胃里的疼痛由越来越尖锐,又变得钝了,喉咙里有一点腥,在听见苏纯带了惊慌地声音喊他名字,摇着他的手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忽然反手抓着她手掌,对她道,
  “不要惊动别人。你扶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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