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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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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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凯深表赞同,道:“是啊,我们也只能以此自慰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闲话,明凯就告辞回店了。
  单说燕明杰,自从那日与明凯分手,上路投西朝着大运河口方向而来。从海滨到东平,他要横跨一省地,行程越千里,时间要求又甚是紧迫,算日程,靠徒步跋涉是不成了,所以走了一日,次日便于路上雇了一匹快马骑着向前赶去。他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穿州越县,一路上绕过些团练、兵丁哨卡盘查。明杰心急似揣火,打马如流星,这一日来到平阴界面,当时日头已是压山了。问问路人,说是前面不几里便是黄河岸边。他心中盘算不如且在就近住下,明日从这乘船赶往东平,岂不少些麻烦又比乘马迅速、安适些。当下主意已定,便在就近一个叫张果庄的村子里一家茅店里住下。当晚和店家说好:将马寄养在店里,待回来时取马,算还喂养照料费用。
  一夜无话,次日饭后,收拾行囊上了路,朝着河口奔去。此时正是春末夏初时节,河岸洼地港汊交错,但都已干涸。在满目芦蒿中一条蛇腹小道,愈近河岸愈显得苁杂难走,好在已渐渐听到滔滔湍流的嚣声。燕明杰仗着一身经过打磨、锻炼的功夫轻捷奋迅的穿枯芦跃败草,越过些深沟高堑,不大一会儿便来到岸边。
  明杰踏上岸边高埠之处举目极望,但见那汹汹黄水,滔滔长流波推浪涌,一泻千里之势,不由他不感慨万千、抚今追昔,心下暗叹,吟诵道:汹涌千倾浪,滚滚惊风雷,鼓荡心潮起,悲欢肠几回;齐鲁多英俊,而今万马咽;炎黄重抖擞,大河永不歇;吟罢情未已,岁月漫恢恢。
  燕明杰吟诵已罢,激昂难平。思量自身为炎黄子孙之一,堂堂男子汉,禀禀大丈夫;又属青春年少,正该有所作为之时,眼见国家如此破败凋敝,世事一派混沌自己却岁月蹉跎,盲无目的,实在是愧对开辟洪濛的创业祖先。又转念一想:自古以来,有多少人犯着这空怀大志,徒发朗言而不肯做那细小的、麻烦的实在事;因之徒活一生,于国于民毫无补益;于自己白白消磨了意志,以至终生一事无成。眼下而论,无论救国救民,不切切实实的从细小处入手,大话说多少,大志立几番都是无济于事的。想到这里,他赶忙收心敛意,收拢目光向河上河下察看;但见大河上下白帆点点,左右两边小舟如叶,南北争流,东西竞渡,樯桅交错十分繁忙。水上船只虽然不少,但他问过几只上行船,有的去开封,有的去洛阳,还有的到龙门,都不是南下运河的,也就无从搭乘,他只得在这里逡巡着继续等待。
  燕明杰一面观望,一面来回踱步,玩赏着这异地风光。初夏的艳阳,暖融融的照耀当头,田野里禾生垅亩,柳垂堤岸,烟锁长林,雾腾水面;紫燕衔泥于溏边,蛱蝶穿花于田园蜻蜓横翅依恋着菱荷,青蛙鼓腹而嘹亮吭歌。这良晨,这美景,就是我们伟大国家的一部分哪!倘使处在天下太平,政治清明,人人得以安居乐业之时,作为伟大国家的一个青年,无论是从文抑或习武,乃至工商百业,于工余茶后,无忧无虑的徜徉在这美好的天地里该是多么幸福啊!可现在,他初出家门,就不得不为良心所驱使,为父老乡亲们脱离那无妄之灾而疲命奔走。一想到这,他便忧心如焚,焦躁起来。
  正在这时,他远远望见有只小船沿着他这面的河边,由下而上缓缓驶来,等到近处前问时,又是阿城的船,不到东平。不过他们说后面有只东平的船,稍候就到的。明杰闻知,朝下游望去果然又来一只。稍顷渐近,也一点点看清了,船上有两个人影在蠕动;再近些时已看清是一老一少;那老者花白的须发,在春风吹拂中飘摆散乱着,坐在舵位上掌着舵;另一个是青年,在用力的划着桨。看看已到切近,明杰便双手握圆拢在嘴上冲着来船放声高喊“喂!船家——喂——船家!”船家听到喊声,便靠将过来,待船只离岸两丈多远的时候已不能再靠近了,便停下来搭话。一问,果然是东平的船,明杰欢喜道:“啊呀,这可巧了,我正是往东平去。不知可不可以行个方便,搭搭船?”
  “行行行行,那你就快上船吧。”青年爽快的说“趁天时尚早好赶路。可是没法儿搭跳,你就淌水过来吧。”
  明杰测度测度距离,又看看脚下地势,然后一摆手,说:“请大伯、大哥坐稳了。”说罢,扎好头巾、束紧腰身、背牢行囊,在略高于船面的泥岸上,后退了十多步,然后朝前猛蹿几步,脚下叫劲,一提腰身,“嗖”的一声便跳上了船面,把那小船震动得轻摇了几下也就稳住了。这使船上一老一少都吃了一惊,连说“好脚力、好脚力!”
  燕明杰上船,放下行囊,和两个船家见了礼,说好船钱,就拣个空处坐了。船家当即起锚开船。船家各自忙着手里事物,明杰便一个人观赏着沿途风光。
  傍晚十分,船已进入大运河,水流稳了许多,船家才得余暇说些闲话。走了一程,天已擦黑,便找个港湾处泊了船,升火做饭。三人吃过晚饭,在船上活动腰身、消食儿。晚风吹拂、夜凉如水、上弦月半明半暗的在淡云薄雾中时隐时现。河上水拍船响,浪涌舟摇,人随船晃,月影儿游移;远处渔火点点、苇苁蛙声阵阵、岸草虫鸣、村落犬吠;苍茫的夜色里,万家灯火已逐渐稀疏下来。三个人都感到凉意才进入棚里,躺身歇息,一面接谈着家乡居处哪来哪去的闲话儿。船家是平山店人,姓田,是父子俩。老汉叫田万春,儿子叫二忠。还有个长子叫大忠,原来也跟老汉弄船的,只因前年遭了桩祸事,闹成残疾,如今在家养着呢。他们这次出船是给个客商往省城运送货物的,回来没载船轻才循着河边走的,顺便也稍点零载或行人赚个打火钱。老汉和二忠你一句我一句的讲着,带着气愤和苦恼。说完又问起明杰的姓氏与家乡住处。明杰见这父子俩像似穷苦忠厚的人,便不甚隐讳,说了个大概,然后又说“今到东平办些个事。只是初到这边来,人地生疏,还要麻烦老伯和二哥指教、帮助啦。”
  老汉说:“嗨!这说哪去啦!年轻人儿初次出门儿,哪里就能事事懂得!用咱钱财没有,几句话算什么。”说着已咧开缺牙少齿的嘴巴笑了。又说“我看你这小伙子怪不错的,你要不嫌弃就先到俺家住住,要找哪个地方、哪个人就叫你这兄弟和你做伴去,他常在外跑路数熟。”
  明杰闻言,忙说:“这样是小侄求之不得的;我就先谢谢老伯和二哥了。”
  二忠在一旁接口道:“这你放心,到我们家去,我陪你找人准没错儿。”稍停一下,他忽的坐起来问明杰“唉!我说呀,你二十几呀?这不弄明白,咱俩你叫我哥,我叫你哥,不就叫糊涂了吗?”
  明杰被他说笑了,便回道:“小弟今年二十岁,五月生日;二哥呢?”二忠说“那么说你叫我二哥还没错,我二十一啦。不过我名字叫田二忠,你就叫我名字吧。”明杰赶忙说:“不、不,叫二哥多亲近哪;要叫名字不就相远了吗!”老汉在一旁捻着胡查笑吟吟的说“对了对了,就叫二哥的好,往后作着伴儿到哪去,外面儿看着还许把你们俩个当成亲兄弟呢。我可不是自攀,看外表你们俩还真有不少相像的地方呢!”两个年轻人听这么说,当时都笑了,互相拉起手来更加亲近了。

  十五湖心躲官起鲁捻(3)

  三
  田老汉年纪大,行船劳乏,说一会儿话儿就睡了。剩下明杰和二忠,两人初见面便觉投缘,现在经过攀谈已是十分亲热,言来语去间顾忌就越来越少了。二忠问明杰:“你家住海滨县什么村镇哪?”明杰告诉“燕家庄。”二忠把手一拍说:“我就猜到你是燕家庄的呀!”明杰笑问道:“怎么猜到的呢?”二忠道:“从你今头午上船时候那一跳,就看出你不平常了,后来又说你是海滨县的,姓燕,我就猜到八、九成来了。”明杰道:“这么说,二哥对我们那儿是有些耳闻了?”二忠正色道:“山东一省谁还不知道燕家庄;我们这儿又邻近梁山泊,有很多人都是当年梁山聚义英雄的后代。这些人平时一提起梁山聚义的话就气盛神旺,自觉有那么英雄的祖先很是光彩。而今聚义英雄的子孙后代都已成为星星散,只有燕家庄千百年来始终绵延不绝。所以大家就特别的看重你们燕家庄。还更因为你们家世世代代都有些承传祖风的侠义之人在世上行走,人们更是口口相传,我们自然也就知道一些了。”
  明杰听了二忠这番话,虽觉心里热烘烘的;但也想到:人怕出名山怕美景——大家都眼睛盯着你,就须处处留心,谨慎行事;否则作出不名誉的事情,就要传得远近皆知而沾辱祖先。就是官府也要因疑忌而可以深究的吧。想到这里,他问二忠:“那么二哥祖上呢?”二忠摇头道:“这,我就说不清了。但是,不管怎说,像我们这样的人,让人欺负了的时候,就总盼望能再有梁山好汉那样的起义英雄出来领头,我们跟他走,就是掉了脑袋也不后悔
  ——死的痛快呀!”
  明杰见二忠真动了意气,就试探道:“那么我听人说:安徽有了太平军,河南有捻军;那太平军都立起了太平天国,那声威和势力不比当年梁山泊起义大的多吗?太平天国和捻军不也都是反官府和杀富济贫吗?这话二哥就没听说吗?”二忠听这一说,一挺身从铺位上坐起来,道:“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哪个能不知道!我们这儿又是近在眼前!”明杰又问:“那么这一带的人对太平军和捻军都是怎么看的呢?”“怎么看?这可就各自一路眼光了。合了谁的胃口谁就说它好,不合谁的胃口谁就说它歹;世上的事情不就这样吗?”二忠忿忿的说。明杰点头应道:“嗯,这是实话;就因为见识不同,所以到处都是你争我斗的。”
  沉默一会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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