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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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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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梦天此后又连连犯“病”,每“犯病”,只要烟到,“病”就立刻解除。从此就和这鸦片烟结下了不解之缘。
  你道他为何抽这么两天烟就成瘾了呢?这是因为:
  方梦天之被“二、三、四”三个姨太逼迫强欢,以鸦片烟催精壮神,是属于一种拆下门窗当柴烧的掠取,使他身骨淘碌,髓质衰败、大伤元气,留下了不可救药的内伤。病患既成,当然痛苦难熬;而原本以鸦片烟强力催化产生的精力,被强力搜括以至枯竭,体力的精血亏欠就只好再时时以鸦片的“神力”来支撑填补,这就是“哪里丢了哪里找”吧!另外还须用它来麻痹神经使人不能感觉出病患的痛苦。以此他就这么很快作成了烟瘾,並且透骨彻膸,根深蒂固。一个人正直、刚强、好端端的中国人就这样堕落成个大烟鬼。

  十一夫唱妇随两沉陷(3)(4)

  三
  方梦天一连多日按时按次请单老爷子来给烧烟,稍有迟悮便要摔滚叫闹,他现在是一点也离不得这东西了。肖柏龄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叫苦,只是一声也不敢拦挡。他自称是患病,她怎好眼看着让他干挺着受罪呢?
  请人来家里烧烟甚是不方便,后来干脆就出外到烟馆去抽;再后来置办了烟具在家里抽。这时候烟瘾过足了还可以勉强唱戏。
  自从染上烟瘾之后,他有许多地方像换了个人似的;做什么事(除吸鸦片)都显得痞痞沓沓、懒懒散散,而且还常常在家在外说谎话。一年之后,嗓子出了毛病,腿脚也不便利,戏也不能唱了。
  肖柏龄对这些毫无办法,暗地里不知流过多少泪:她心疼他身体日渐衰弱,她心疼他人格的堕落;而外面的同行和亲友、邻里则对他报以冷淡和蔑视。他自己虽也清楚这一切,但全不在乎,他的脸皮逐天的厚起来。
  蔑视和痛心,这两者同是人的情感,如果可以用秤去衡量,那么两者的份量是大不一样的;蔑视是属于袖手派,可以隔岸观火;痛心呢,情出关切,则要直接插刀了。肖柏龄起先见他在病中,虽不情愿他吸鸦片也还心存体恤,不忍看着他干受罪,便默视着,只想待他病好之后再给以劝止。谁知他上船容易下船难,病好之后烟瘾更深,任她百般劝阻,千方哀求,他只是涎着脸应付,哼哈答应,行动上却丝毫没有改悔的意思。她若劝的紧或动了火气,他的火儿反而比她的还要高。这么一来二去日子久了,她的气也惹不起了,也就自消自灭的泄了气,还慢慢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不觉得是一回事了,只是不理他也就算是她的抗议。
  中国人的伦理道德讲究夫唱妇随。现在他抽烟她抗议,他就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堵的慌,不拿掉它实在不痛快。休了她,害了她自然都不能,怎么办?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是拉上她也来抽烟;到那时不但她不能再抗议,反而两个人志同道合、亲密无间的对躺在烟灯两侧一面抽烟一面谈心,这不也是一种情趣!他打定这个主意之后,就时时在留心找机会。
  凡事只要有了心,机会总是有的;何况家庭中夫妻之间,要安下心来琢磨,那不是礳道找驴蹄儿!这几天肖柏龄有点儿伤风着凉,闹得他鼻塞声重嗓子哑。一个说唱艺人,塞鼻子、哑嗓子,说起书来像癞蛤蟆叫唤似的,那像什么话!又兼这书场人手少,正在靠她挑大梁,书说不好,听客不高兴,打不下钱,书场老板着急,她自己更加着急。而越是着急嗓子是愈发的说不出话来。用些草药丸散也一时不见效。急得她干抹抹没办法。这天下午又该是去书场的时候了,肖柏龄午饭也没吃,爬起身试着下了炕,准备梳洗梳洗挺着去书场,但刚走两步便觉得头重脚轻,眼前的东西直打转,便忙回身两手扶炕边才没栽倒。方梦天正躺着抽烟,见状撂下烟管上前来扶住,一面假意说:“你病着就别去了,等好一好再去吧。”
  肖柏龄愁苦不堪的说道:“你难道还糊涂;我这样儿三两天能好得了吗?我要三两天不去上场,人家就得另邀人来;邀来人,等到我能去的时候就再打发人家吗?谁愿意来当这揩腚棍子!肯来补缺的除非那些打野场、串大门的,那样的角色能顶起大场子?”
  方梦天不但不为难,还故意激她:“那么他们邀来人三两天不走,正好你可以多在家歇几天,大好一好再去啦。”
  “多歇几天?咱们还吃饭不?你还抽烟不?房租还交不?你还当是头二年咱俩个人挣钱的时候,那时候你不抽烟,又两个人挣,去了现时花费,还在钱庄存点儿。从你抽上烟,一年的工夫你就背着我把存积的几十两银子都败坏尽了。这一年来,你又不挣,又没了贴补,你的烟到是抽的怪有出息的,渐渐加码儿;这一反一正的两笔帐你算不开?还叫我多歇几天,你可是在说胡话吧!”
  “我怎不知道!我是看你病的这个样儿替你想啊!唉!有啦,这么办你看好不?这现成的烟、烟具,你来上一口试试,包你今晚儿说一场好书。来,试试。”
  “你饶过我吧!有你一个就要人命啦,要我再跟你一样,对对双双的抽,用不了二年咱们就得像那些打街头,爬阴沟的大烟屎一样啦!”
  “咳,你呀你呀!我这是帮你解难,又不是让你这么抽下去!信不信由你,谁也没强摁你。再说,要是别人我还舍不得这泡子呢!”
  肖柏龄不再理他,她也没有这个精神再多说话了。由于方才多说了几句话,这会儿便觉头昏,直想闭上眼躺倒才好。但心里还是放不下书场的事,急得一会儿拍拍额角一会儿捶捶大腿,看看天色,眼见的就快到该她上场的时候了。想着跟人家订下的合同,就又站起身要去梳洗、穿衣服。刚一站,便觉得天旋地转,心知是实在挺不住架儿了。坐回原处,见他正在收拾烟具,当下心一横,冲他道声:“来给我抽一口。”心想就这一回,先闯过这一关,明天绝不再来了。说着就在他对面躺下。
  他赶忙重又点着烟灯,斗上还有个小烟蒂,烧了烧就让她抽上了三四口。她苦着脸爬起身嘟囔道:“什么好玩意儿呢,这么苦辣辣的能顶个屁事!”她的话音一声比一声响亮。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暗自惊奇…就这么几口苦辣烟儿,还真神气,这不,就说两句话的工夫,现在头也清爽了,鼻子也畅快了,嗓子也清亮了,好啦!看样子要就这样,今晚这场书是没说的准能说圆满啦!心里一高兴,忙就去梳洗打扮了赶往书场去。方梦天心里也暗喜,目送她出门。
  肖柏龄一路走着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两腿有力、脚下生风,周身上下无处不舒服,心情也十分的畅快。不由的心中暗暗纳闷…鸦片这东西难怪迷上那么些人,而且还都是些精灵鬼怪的人。傻子就没有吸鸦片、嫖妓女、赌钱的;原来这些邪道都有个中妙趣,使得那些精明伶俐的人明知不是正路却又迷途忘返,要不然也就不称为邪道了!
  肖柏龄一路想着,很快来到书场。她由侧门进到后屋,见老板正在错脚儿焦急呢,这时见她到来方才松下这口气,急忙迎上来问:“怎样?上场能行吗?”
  肖柏龄含笑点头道:“你看我的样子能行不?”
  老板仔细打量着她道:“看精神头儿倒是满好,就是脸色很不正。怎样?能行?见她一点头,他又说:”那很好啊。你看,场上已经座满,我真担心你来不了,给撂场。你知道,咱们这‘和乐茶园’可从来没有撂场的规矩呀!”
  肖柏龄当然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也无意多说什么,便忙整整仪容撩帘往前台来。她到前台,抱弦的早已坐候在那里。她向抱弦的一点头,便走到书案后定神往场里打量,就见满场的几十条长凳都已坐满了茶客,两厢和后面的空闲处也站满了人,黑压压的满屋人头晃动;有的喝茶,有的嗑着瓜子,也有抽旱烟、水烟的。但多半是在交头接耳闲聊,说笑,一派乱哄哄的。
  因告子上写着“小百灵说书;今日书段是《薛仁贵征西》。”
  四
  茶客们不知等了多久了,一见她上场,便稍稍肃静了些,把目光投到台上来,大家见这小百灵(她的艺名)年纪三十出头的样子,细高挑身材,瓜子脸,白净面皮;一双秀目,两道长眉如柳叶一般,又黑又长;鼻头、嘴口整齐得如裁似割,高低适度、薄厚相宜。一头青丝秀发高高的绾在顶心,上插两只挑坠的玉钗,头每一颤动那悬吊钗坠儿便随着悠然摆动,它和两侧那付吊坠耳环给她增添了一股灵秀飘洒的气韵。再看身上:穿着一领藕荷色小花丝绸长袍,留着大开襟;显得她腰细臀宽、胸高肩平。这付仪容神态,让人只觉得她明丽清新。知道底细的只有暗暗赞叹:她这个将及四十的人,真真面少!
  在她身后靠墙坐着那个抱弦儿伴奏的是个瘦老头儿,五十多岁,精神十足。他怀抱蟒皮三弦儿;此时正在理轴调弦;肖柏龄静静气,听得弦子调好,看看面前案上的檀板、扁鼓、鼓鞭和一只喝茶润喉的粗瓷碗,然后左手拿起檀板,右手操起鼓鞭,略敲两响鼓,轻嗑数声板,便轻启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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